通房生存守则(108)
木门吱哑一声被打开,露出妇人几月之间似乎苍老了十岁的憔悴面容。
“阿瑶?”
戚瑶一见她这模样,眼圈就红了:“娘……”
一听见这称呼,妇人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了院子, 关上门, 巴掌便扬了起来。
戚瑶闭上了眼睛。
夫君的祸事, 与她脱不了干系。
她愿接受恩人所言,不为此自苦以至不得善终。可若是婆母将她心头的郁气发泄在她身上能让她有精神头活下去,也无不可。
那只手却落在了她的背上。
“你这臭丫头,天大的事,竟然不和我说一声就冲去了衙门……”
戚瑶错愕地睁开眼,却见婆母搂着自己大哭起来:“……衙门里当时直接就将阿南的尸身抬了回来,我到处找你都找不着,只以为你也跟着阿南去的……这几个月来,你可知我这为娘的日日都睡不好,怕你真出了事……”
“娘。”戚瑶眼里闪着泪光,“我若是能跟着夫君去,倒能保全一身清白了……”
妇人闻言却狠狠地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
“胡说八道!”她气得瞪着她,“年纪轻轻的,说什么丧气话?你这样品貌的好姑娘,改嫁又不是什么难事!”
她是当娘的,怎会不怨?
可那日她在人群中听得真真切切,往日里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儿媳妇,肯为了儿子与贼人周旋,肯以身犯险蓄谋报仇,肯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毁掉自己的声誉只为还阿南一个清白……
这样的夫妻情深,她自问和阿南那早逝的爹当年也没到这份上。
她这个眼盲心瞎,只能等在屋里日日盼着的老婆子,已经没立场去怪儿媳妇了。
怪只怪,她家阿南,相中了这样美貌的姑娘,却没能耐保全住她。遭人惦记,以致全家遭祸。
戚瑶抿了抿嘴,眼里的泪珠终于再也忍不住,大滴大滴地无声滑落下来。
夫君,只要娘肯见我,我日后,便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
临行那日,程柔嘉从明氏那里拿到了一个包袱。
“有人托我将此物转交给将军,说是……和京中那家有关。”她低声解释。
明氏与刘康成夫妻恩爱,政事也知道得七七八八,程柔嘉一听就知道她指的是王家。
通过明氏的手,那多半就是女子了。
她隐约想起近日徐家尚还有个流亡在外的大小姐未归案,心里便有了猜想。
那位大小姐的身世她亦听明氏提起过,也是个可怜人,金尊玉贵的身份,却得日日受继母诛心之计的磋磨。
她没有拆开那包袱去看,赶在马车出发前,将东西送到了薛靖谦手上——太后与皇家的纠葛,现在离她还很远,况且此物若是被寄予厚望能自救,说不定涉及到的事情会更加惊人。
知道得太多,有时候并非好事。
薛靖谦拆了包袱,在市舶司衙门后院的书房里待了半日,才沉着脸走出来。
“和明氏说,我答应了。”
看来是很重要的东西了。
徐家大小姐,竟真的靠此能继续活在平芜城了。
*
一弯新月自河岸边的青山顶处渐露全貌,蒙蒙细雨飘洒而下,河面上卷起了一层浓雾。
晨起还听船夫说离余杭只有不到一两日的船程了,谁知道到了夜里,竟然起了这么大的雾。
观星和罗盘都不能起成效的情况下,为保万安,便也只能将船停靠在岸边,暂且歇息一夜再动身了。
程柔嘉托腮坐在船舱内的窗棂旁,倒映着湖光山色的眸中不由现出点点失望之色。
薛靖谦进来的时候,她仍撑着脸跪坐在窗棂前,水蓝色如意长裙只将雪白玉足遮了一半,碧色的细带垂在腰间,衬得那细腰愈发盈盈不堪一握。
夹着细雨的微风顺着窗子的缝隙吹进来,美人耳垂下莲子米大小的粉润珍珠轻轻摇晃,整个人瞧着比窗牖间的深蓝夜色还要温柔几分。
薛靖谦压了呼吸,脚步亦有片刻的停顿,不忍去打破这宁静。
他一向不喜那些无病呻吟唱叹红颜的风流诗句,但伤春悲秋四个字放在她身上,竟只能瞧出美感,让人生不出半分嫌恶。
程柔嘉似有所感地回头,怅然的眸子瞬时亮了起来:“世子爷。”
美人肤光胜雪,靡颜腻理,浓色的衣裙本最显气色,压得春光逊色也不是难事,偏偏爱穿碧色湖蓝,仗着年纪小穿得出去,别具一格压得旁人无还手之力。
他摇头失笑,走至她身侧,从一旁取下披风覆在她衣衫上:“小心着凉。”
不许她到船舷边上看风景,她便又要挪到靠河面的房间来睡,外边下着雨,居然还赤着脚开着窗,真是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