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生存守则(106)
程柔嘉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正要再问,瞧见他不善的眼神,便又乖乖用汤匙卷了面条喂到嘴边吃了一口,笑嘻嘻地又看了过去。
“先前兵权之争陛下给了邵家体面,后来又紧接着立了太子,都是趁着太后娘娘在五南山礼佛办成的事。”他不急不缓地解释,议起朝政也是一副胜券在握又漫不经心的模样:“我们离京时,听说王太后已经准备结束礼佛回京了,陛下那时想必正是焦头烂额,不知怎么应付太后的兴师问罪。有了这礼单子,倒是能留有些余地了。”
程柔嘉点了点头,神色不免有些唏嘘。
“那这回,又是太后娘家的人自己不争气,拖了后腿了。”
同是外戚,薛家和王家在陛下跟前得到的体面大不一样,算起来,王家已经不是第一次犯这种与民争利的大错了。
薛靖谦不免嗤笑:“若无她的授意,王家那群上不台面的亲戚,哪里能想到把手伸到市舶司这种地方来。”
王太后原是自小便在官员后院里养大的——那官员从平民里挑了些样貌出众的女童,再请专司教以琴棋书画、舞技、以及各种伺候人的手段,同扬州那些花楼里养出来的瘦马,实则并无二致,只不过名声好听了些许。
后来机缘巧合进了皇宫,一步步爬上去,到了先皇晚年时候,竟能与苏贵妃分庭抗礼、平分秋色,这才与当今圣上有了一段半道母子情的缘分。
王太后得势后,又寻回了当年“送”她去学习的家人,并十分享受被这些一朝鸡犬升天的“家人”谄媚逢迎的滋味。但这些人多是粗人,莫说什么朝政谋略,能通读三字经的都是少之又少。
王家唯一算得上聪明的人,实然就只有曾在得宠时被先皇教导过书法和政见的王太后而已。
这样的事情,一看就是太后亲自谋划的,至于王家太夫人或是什么旁的人,不过是为虎作伥,沾些光罢了。
不欲与小姑娘细讲王家的种种腌臜,他转移了话题:“你头上的花儿,哪里来的?”
程柔嘉下意识地去抚了抚鬓,笑容止不住地爬上了眼角眉梢:“是明姐姐一大早派人送来的,说是从园子里摘的新鲜的。”
不仅如此,这羊奶在镇江也是难得,明氏早早地备好了,可见是用了心的。
薛靖谦难掩惊讶:“这样说来,你们倒是处得不错?”
明氏虽是庶女出身,却是正经清流家的官家小姐,在码头时他只当是明氏得了刘康成的话,才聊表亲切,却不曾想二人是真的投缘。
程柔嘉抿了嘴笑。
她其实也有些惊讶,但听了明氏的故事,又在思虑是不是因为她们的人生轨迹都与项尚书家的小姐沾些关联,才让她对自己生成几分亲近来。
但这话自然不能当着薛靖谦说,她便笑吟吟地没有做声。
薛靖谦的思绪却也飘到了薛靖兴身上。
谭天禄二人送上京后,是板上钉钉的死罪——王家再无耻,作为圣上的母家,到底也会留些颜面,是以这件事,应该就会全部栽在谭徐二人身上,王家明面上不会有半分的损耗。
但那谭天禄瞧上去是个拎不清的,满屋子的莺莺燕燕却没留下一儿半女,进京后,酷刑之下,难免会说胡话。到时候传到陛下耳朵里,虽然薛靖兴已被他惩戒过,恐怕也不会被轻易放过。
待他们回京,这个家,必是要真分了。
如此也好。
他抬手揉了揉程柔嘉的头发,将她搂入怀中:若是这样能让她心中消了芥蒂,倒也是一桩好事。至于薛靖兴那个不省心的东西,将他赶出去自立门户,吃些苦头,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以项尚书的脾性,先前的那门婚事,多半是不成了。
也罢,项尚书和宫中的项贵妃虽不是同一支,到底暗下里有些往来。三婶提出这门婚事时,他就有些不愿,但又不好插手隔房的事,就拖到了如今。
陛下来插手,倒比他插手要干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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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谭府一片灯火通明。
凶神恶煞闯进来的县衙官兵打破了府中的宁静祥和,穿金戴银的年轻姨娘们苦等夫主不至早已入睡,这会儿被搅起来,更是一片兵荒马乱,府中四处妇人啼哭的声音渐渐错落响起。
谭天禄的夫人江氏正对着镜子仔细地贴着额上的梅花花钿。
铜镜中的人像柔和模糊,妇人的眼角生出了一道道细纹,但仍旧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姿卓绝。
桌上的红漆描金攒盒中躺着一只青瓷小瓶,江氏抚着自己的脸看了片刻,笑着将那小瓶掩入袖中,站起身来。
她是谭天禄的正妻,不比那些眼睛只长在男人身上的姨娘们。外面的动静闹得这般大,她早就听说了。但她并未有逃跑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