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597)

作者:青衣呀

子佩在裴家惯于一语定乾坤,并不给太夫人留出拿捏的空子,直接往下倒。

“祖母爱才,又有识人之明,姐夫这一科虽空了,前程还在后头。倒是三姐的嫁衣要紧,可得了么?新娘子要给新郎官做一套公服,一副花幞头,可有现成的?那年我嫁五郎心里也打鼓,怕丫头做的东西叫人看出来跌面子。其实那套衣裳五郎压根儿没穿过,不过是个规矩,应景罢了,三姐千万别为难自己,硬捻针拉线讨这活计干,吃力不讨好。姐夫既然能做文写诗的,不如印两套诗集送他,他喜欢谁?卢照邻、骆宾王、还是王子安?”

子衿不大好意思,扭捏道,“你这个主意倒好……我瞧他最喜欢李太白。”

太夫人咦了一声问。

“你们几时私下相见,谈到这上头去了?”

子佩笑着打岔。

“难怪人家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三姐与姐夫当真情投意合,两相欢喜,你喜欢的不也是那位酒中八仙?这下可好,往后花前月下,你一本书我一本书,你说上句我接下句,举头邀明月一番,两口子必不拌嘴。”

子衿捏着帕子甜甜笑,“就借你这句吉言。”

“荒唐!”

太夫人感到被架空,气呼呼把龙头拐顿在地砖上,拉下脸呵斥子佩。

与五年前相比,她愈发老态龙钟,原本花白的头发已经全白,肩背佝偻,苗条了一辈子的身段因为长期卧床而臃肿,整个人都在剧烈的颤动。

“你一个出嫁女,回娘家指手画脚,越俎代庖,成何体统?”

“祖母也太肯动气了。”

子佩反客为主,笑吟吟起身,拉着子衿一左一右站在太夫人身后锤肩膀。

“孙女儿怎么敢越过祖母行事呢!不过是怕祖母劳累了。五年前祖母在太子府糊里糊涂跌了一跤,孙女儿啊,日日都担着心事。上回是运气好,躺三个多月就能下地,可是到底年纪大了,经不得折腾,再跌一跤可怎么好?所以凡百的事情,即便祖母不叫孙女儿回来,孙女儿也要做个讨人嫌的,务必床前尽孝,替祖母分忧。”

“用不着!”

太夫人掷地有声,不与子佩正面较量,只凶横地扫了眼喜上眉梢的子衿。

“女孩子出阁,头一桩大事是门当户对,如今你年纪老大,丢了这个姓杜的,我也没处给你寻好人家儿去,这却怪不得他,都是你面嫩心软,收了人家一对大雁而已,足足五年了无音讯也肯傻等!”

子佩满怀喜事,看谁都格外包容,温吞道,“孙女原本就是心甘情愿等他的,自然怪不得他。”

太夫人愈发生气,灼灼瞪着她。

“第二桩,是你的嫁妆,你仔细听着!”

子佩一听便知道太夫人心里不痛快,断断舍不得不拿捏子衿。

杜甫本就是个穷光蛋,倘若子衿再没点儿像样陪嫁,两口子往后喝风么?太夫人用这个难为人,成心把子衿当面饽饽架在火上烤了。

她忙周旋到子衿前面出头。

“嫁妆多与少,三姐都不争的,不过祖母总要顾忌杨家的脸面,太少了且不说三姐如何,单是亲贵们议论,就够难熬的。”

“那倒不见得!”

太夫人冷笑,“杨家如今还有什么脸面?即便有,也是借他们假杨的脸面,沾些光罢了!”

自从杨玉的堂兄杨钊进了京,坐上监察御史,随即飞快升迁度支员外郎,太夫人的牢骚便没断过。

无他,与这个野狐禅的杨家人相比,正牌的杨家儿郎,譬如杨洄的品级,已经八年没动过了。

“他们家一门五杰,五羊开泰,轰轰烈烈!惹得天下人都以为是我们家横行霸道。我还用得着担心子衿?哪怕一文钱嫁妆不给,只要劳烦杨四娘你,把子衿带到那位女冠身边,请她说吹句枕边风,什么荣华富贵没有?”

“祖母啊……”

子佩熟练地咳声叹气,边飞眼风指点子衿别往心里去。

“阿玉家刚起来那阵子,您瞧着眼馋,叫孙女想法子,把她们一家子都算到咱们家来。孙女当时就回禀过您老人家,这份儿人情,当初是您亲自推出去的。泼出去的水怎么往回收?所幸阿玉虽然出息,并没有翻脸不认人,在外头照样自诩杨五娘,见了我,还是一口一个四姐。人家嘴上挂着亲,祖母转头就叫她‘女冠’,那倒显得咱们心不诚了。”

太夫人听得怄火,非得跟她理论理论。

“咱们心不诚?杨四娘,当初是谁在惠妃娘娘的宴席上和她过不去,一口一个指鹿为马?差点儿把咱们全家赔进去!你倒好,人家替你寻了个得意的小女婿,你就全忘了,如今亲热得,假姐妹倒成了真的!你祖母要贴人家的冷屁股,还要诚心诚意沐浴更衣,才能见一回真佛烧一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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