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522)
李林甫眨了眨眼,他确实不太知道他们父子之间的恩怨。
要不是郯王意外受伤,寿王又莫名其妙摊上杨玉这档子事儿,他也不会把目光投向忠王。
不过仔细打量番之后,李林甫却瞪圆了眼睛,摸着山羊胡子连连点头。
——真没想到,单以相貌而论,忠王实在胜出郯王和寿王许多啊!
李林甫揣度着圣人对臣属相貌的明显偏好,暗自思忖,圣人怎么就没瞧上这个儿子呢?
他想多了解了解李玙,才拉开笑脸预备开口,忽见丹陛拐角处人影晃动,个深红衣衫,身材高大的男子健步走来,脸上罕见的带着丝紧张。
李林甫下意识往李玙脸上看了眼,便见他眼底森寒,迅捷地低低头,再抬起时毫不显露地轻笑。
“阿翁怎的又胖了?懒怠操练了吧。”
高力士‘唔’了声,匆匆向李林甫拱拱手,轻飘的好像蜻蜓划过水面,就急忙把拉过李玙,关切又埋怨地重重拍打。
“你就不能替老奴省点儿事儿?!这穿的什么?快快,去瞧瞧阿璘的衣裳还有没有剩下的,赶紧拿身儿来换了!”
他身后小内侍溜烟儿跑了,李玙无所谓地把手背到身后。
“何必麻烦?穿身红的紫的,圣人瞧见更来气。”
“你是个天魔星啊!成心气你阿耶?”
李玙嗤笑出声,斜倚汉白玉围栏而立,姿态漫不经心,但常年操练下,他劲悍的体型却散发出令人无法忽略的强横气息。
空荡荡的殿前广场,远处值守的千牛卫各个儿矫健壮硕,举止利落,披挂明晃晃的明光铠,手里握着尖锐的长枪。卫所的锦旗黑底镶金边,正中绣着个大红色的牛头,在风里时卷时舒,张扬又自信。
“阿翁忘了?那年我与大哥、二哥道封亲王,道穿紫袍,道来谢恩,他们得了金的玉的冠子,独我,平白挨了顿打。罢了罢了,倒不如我自请削爵,还能留下这条性命。”
李林甫听得耳根发烫,心道时也命也,怎的又叫老夫赶上这等秘闻?
“糊涂!”
高力士哪里还顾得上避讳李林甫,跺脚教导他。
“圣人气性大,委屈了你,你做人家的儿子,不该领受吗?再说这都什么时候了,就为这事儿,你倔强了十几年,还不够吗?”
李玙沉默片刻,望着高力士焦急的面孔坦白,“他召我来,不是问我故意陷害他的罪过吗?”
“你害不着根本!那妇人短视邀宠,作不出大风浪,年半载,腻了就罢了。”
李玙这才如梦初醒,懵懂地问,“那,阿翁是说……?”
高力士,“……”
两人对视半晌。
李玙愕然,失声道,“……不会吧?”
高力士愤愤顿足。
“祖宗!还不明白吗?!”
意外之喜来得措手不及,李玙脸上精彩纷呈,颤声向高力士求助。
“阿翁,我,我得换身衣裳!”
高力士狠狠拍了下巴掌。
“诶!这就对了!来来来,不止衣裳,还得戴冠,换靴,正玉带,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他拉着李玙擦身而去,往龙池殿后头的排房走。
站在几步外的李林甫如遭雷击,听出高力士话里的意思,是圣人立时就要吐口立储!
龙池殿位于整个兴庆宫的最高点,每到大节庆,广场上就会挤满了皇亲国戚、世家勋贵、文武百官……宫门外是长安的百万百姓,城外,还有天下万姓。
这里就是帝国的心脏,而方才那段对话,昭示了帝国未来的走向。
可这从何说起?
圣人抢的是寿王妃,于情于理,不都该补偿寿王吗?怎么反把忠王抬起来了?
“劳烦李相等等——”
个内侍不知道从哪里转出来,拦住了正预备离开的李林甫。
“奴婢当了这么多年的差,就见相爷能摸准圣人的脉门。只要他叫人开门预备茶水,哪怕圣人那日睡过了头不早朝,也总会突然想起来召见他。自从相爷走了,那屋子空了好些时日,不知李相往后用不用得上。”
这话大有意趣,李林甫细细咂摸,疑惑道,“中贵人是说,那边有间屋子是相爷专用的?”
内侍拿下巴点点高力士和李玙刚走进去的房间。
“何止屋子,那边还有两个宫女是专门服侍相爷的。除了相爷,裴相和杨相都没这份儿体面。”
“……敢问这位中贵人,贵姓?”
那内侍笃定地笑了笑。
“回李相的话。奴婢是从前飞仙殿的掌事太监,亦是如今长生殿的掌事太监,贱名牛贵儿,不足李相挂齿。”
李林甫的心顿时跳得飞快,深深吸气,小心翼翼探问。
“长生殿……某无知,敢问中贵人,长生殿住的是哪位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