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495)
“比骊珠丰美些……”
李隆基玩味地仔细品度,脸上浮起浪荡笑意.
“……也好,胖的更有滋味,嗯,此女可与百孙院相干啊?”
高力士摇头,“杨氏嫁与寿王年余, 尚于社稷无功。”
“啊……原来是她?”
李隆基满脸神采顿时黯淡下去,有些不想面对高力士平静得理所当然的面孔。
他起身走出偏殿,夜里寒风如刀,吹得檐角铜铃呜呜作响。
高力士跟在身侧轻声劝说。
“天生此人,本就当入吾皇囊中, 不过是命运偶作转折, 在寿王手里转了个圈罢了。”
李隆基并没有多少伦常观念,略一思忖,心思已重新转回骊珠身上, 口气亲昵地抱怨。
“难怪那时节总不叫朕见儿媳妇儿,你瞧瞧她这心眼子长得, 连个苍蝇也近不得朕身才好。”
高力士无语。
叫内眷防备成这样,难道是好话?这话要是哪个儿子敢提,又该掉脑袋了。可见有些话, 旁人断断说不得,独惠妃说得。
李隆基拿着画册横挑鼻子竖挑眼。
“鼻头尖了些,肤色白了些,也算有八分像吧。成,就叫她来,过几日还有最后一场雪,去骊山住两日。”
高力士悄悄松了一口气,抬起下巴给外头候着的五儿递眼色。
五儿立刻心领神会的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铃铛提着明角灯跑出龙池殿后门。
从天际俯瞰,长街犹如笔直的河道,道旁成对摆放的油脂大灯犹如成串明珠。
铃铛手里那盏脆弱的灯火摇摇晃晃,顺着枕香亭、五龙坛、大同殿,一路微光闪闪,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
骊山,汤泉宫。
红绡帐子里绣被尚温,李隆基已经起来梳洗了。
杨玉起身拢紧衣裳,倚着枕头看他。
圣人年逾五旬,却丝毫不见老态,身材健硕举止有力,鬓角还是毛茸茸的,唇下胡须又茂盛又粗硬,举手投足带着长安高门少见的粗糙洒脱,不似皇帝倒似游侠儿。
宫女端热水进来,他嬉笑着往榻上一指。
“没规矩,先伺候女郎。”
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杨玉羞涩地侧脸避开他目光,李隆基何等阅历,洒然一笑,索性抬脚走了出去。
杨玉边扣纽子边起身到梳妆台前坐下,抬手取手巾打湿了抹脸。
“外头贵人嘱咐奴婢,娘子或是要叫七宝进来?”
“很是,叫他来。”
那宫人屈膝行了礼,转眼便换了个人进来。
杨玉从镜中挑眼,来的却并不是七宝。
她也不意外,慢腾腾往脸上敷了薄薄一层脂粉,细嫩的肌肤有了装饰,越发显得润泽丰美。
“中贵人不会梳头吧?稍等等,妾胡乱摆弄一个,半盏茶功夫就成。”
牛贵儿笑而不语,接过玉梳,轻车熟路替她解开揉散纠缠的发丝。
浓云垂下来搭在肩上,顺着这角度看下去,她袒露的平直肩胛骨上有一小片通红的印记。
纵然是杨玉,在镜中与陌生人共见欢爱痕迹,也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牛贵儿比她坦然,随手取了块宝蓝色披帛搭在肩上,继续小心翼翼的把头发捞出来。
“恭喜娘子。”
杨玉听了不喜反自嘲。
“喜从何来?莫非换了旁人,为这一点子还要喜滋滋的打赏中贵人么?”
“娘子别笑话旁人。这小半年,什么样的美人儿没送进来过,别说圣人昨儿留了整晚,便是偶然兴起在谁身上捏一把子,身边伺候的人都能得封赏。”
杨玉嗤笑,“那是她们技不如人。”
牛贵儿品度她不屑的神色,徐徐进言。
“娘子不知道,一年到头,除了娘娘生前,这宫里并洛阳上阳宫,偶然也有一两个人能承宠。娘娘醋劲儿虽大,都是冲着王洛卿和圣人去,不爱为难旁人。但凡确实服侍过圣人的,赏银子,提个衔儿,都是定规,过后只要圣人能记得一句半句,搁在嫔位上都是有的。”
杨玉听了冷笑,拿眼溜他,看他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
“……当然了,娘子原就有正妃之位,舍了那头来就这头,看不上区区嫔位。”
“那个冠子丢了,妾倒没什么,只可惜贵上做了好大的指望。也罢,还请贵上费心,送妾回蜀地去。京里水深,妾趟累了。”
静默片刻,牛贵儿手上没停,直接问。
“娘子生气了?”
“妾能生什么气?中贵人说的是,天恩难测,换旁人,能这么着只怕就喜极而泣了。可是妾嘛,瞧得出男人家的花花肠子往哪边儿扭。圣人心思没在妾身上,熬忍下去也不过就是这样儿。天家银子不是白来的,妾何必非在这儿混口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