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227)
“你说的正是,咱们家既无心与太子对抗,亲戚们自然要多走动才好。”
咸宜的目光在他脸上逗留了几转,灿烂阳光照耀下笑容越发明艳动人,笑吟吟道,“只要阿洄高兴,为妻便去挨挨薛氏的冷眼又如何?”
杨洄利索地应了一声,喜不自胜。
待回了公主府,珊瑚服侍咸宜换了家常服,又进了新鲜瓜果进来。这瓜果另有讲究,是将冰山置于水缸中,再把瓜果悬空架与缸内,取其潸潸凉意。
杨洄有心讨好咸宜,亲自拿银勺子挖瓜果取乐。那银勺子是专门打出的半球形,造型细巧可爱,挖出粉红翠绿的浑圆小球,装在琉璃碗里,晶莹剔透。
杨洄用银签插了双手奉上,咸宜娇滴滴笑骂,“我与郎君正头夫妻,本就一体,郎君何用专门奉承我?”
闻着她身上阵阵幽香,听着她银铃般笑声,杨洄意乱情迷,将她圈在怀中揉捏,疼到了心坎儿里。
是夜,想到头三月已过,杨洄拿出本事奉承的咸宜娇笑连连,一时笑骂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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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杨洄便从库房选了几样崔卢的字画,咸宜看过犹嫌不好,另取了钱帛,打发他自上东市淘换。
送走了杨洄,咸宜回房细想片刻,便吩咐珊瑚。
“你回宫去一趟,叫阿娘寻从前侍候赵丽妃的旧宫人送来,我自有用。”
珊瑚犹疑,“四娘那个性子,不是奴婢看低她,只怕,是她有意挑衅薛氏还多些。”
咸宜点头轻笑。
明秀脸庞被疏落滑进的阳光照得明暗一片,李家人特有的高鼻梁傲然挺立,显得她隐隐有了杀伐决断之气。
“杨家人不是酒囊饭袋就是窝囊废,独子佩有几分血性,我偏要助她一臂之力才好。”
珊瑚心知前次杨洄伤了咸宜的心,忙劝,“驸马虽贪杯却不好色,比老郎官强出好些。奴婢冷眼瞧着,这两个月,他在你身上也是真用心了。”
咸宜捧着安胎药慢慢喝了一口,闭目凝神片刻。
“照你的意思,他只要没学我那没出息的公爹明着养小老婆,我便该敲锣打鼓谢他的恩吗?”
珊瑚略低头,嘴角带了几分潸然,却无话可答。
“你还没听出他的话音儿?阿娘与杨家做了两门亲事,他杨家早已是板上钉钉的寿王党。可他还嫌雀奴辱没了他,不肯沾染呢!”
“薛氏算个什么东西,便是子佩故意挑衅,也该她忍着!”
房中清凉,竹帘将阳光切成细密重叠的光影,深一道浅一道打在金砖地上。咸宜顺手拈过帘上垂着的一个五□□线鸳鸯戏水香囊,在指尖摩挲。
珊瑚瞧着她直叹气。
“只看肚子里这个,就容让驸马这回吧。”
咸宜脑中冷澈,几乎收不住唇角的一抹冷笑,淡声道,“我早就不生他气了。”
再过几日,咸宜便叫人取了正红地花鸟纹锦缎,桃红地团窠宝相花水鸟印花绢等几样料子,亲自往兴庆宫的别院,即太子房中去。
太子居所位于兴庆宫东南角一处阔大的院落,贴着兴庆宫与长安东边城墙的夹道。因向来没有成年皇子携带家眷滞留宫中居住的成例,礼部不知如何确定品级位份,故而并未题写匾额,宫人们便一向含混称之为‘太子院’。
当初圣人口谕将太子迁入,未曾仔细修缮,这些年偶有开墙动土稍作整理,在大格局上却是平平。
咸宜坐在轿中一路走来,初时不觉得,待连过了两道宫门,便惊愕的发现太子院的装饰与兴庆宫拉开了极大的差距。
门小墙矮,漆旧色黯,规制还不如公主府气派,更别提与其他王府相较。
连珊瑚也啧啧称奇。
“难怪王爷们日常都爱在郯王府宴饮,这里确实太局促。”
沉星早等在门口,闻言哽咽着跪下。
“公主可算来了。这儿还算好的呢,太子妃不周到,打发良娣与歌姬舞女们住在后罩房,一人只得一个套间,起卧相对,何等不便利。”
咸宜闻言大为意外。
“竟有此事?咱们家的嫁妆少说也有一百零八抬,区区一个套间如何堆放?子佩是名门贵女,二嫂怎么如此怠慢?”
沉星拉了珊瑚的手伏在地上哭诉。
“良娣日日念着娘家千百样好处,尤其想念公主,只不敢出声。”
薛氏身边乳母领了命出来迎接贵客,见状急得脸色发青,顿足大骂,“沉星还不退下!公主何等身份,你个蹄子竟敢拉扯?!”
便有两个小丫头子上来扳沉星的胳膊。
沉星抱了咸宜大腿低声道,“今日一早太子妃发作了一场,太子不堪吵闹,已躲了出去。”
咸宜暗笑这婢子当真伶俐,便假意向乳母劝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