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园·那时花开(49)
梁雨言只把目光在报上一扫,看见标题是“学生聚众闹事警察果断击毙”,再一看那张照片,手一抖,报纸不受控制地飘落在地,如同枯叶一般。
而梁雨言却恍然不觉,用手捂住了脸:“我的天啊……是叶晨曦……”
那被子弹洞穿了胸膛的,赫然就是叶晨曦!
梁雨言不敢相信,过了片刻又急急地俯下身去拾起报纸,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足足有三分钟,才终于不得不相信了,松开双手,颓然地站起身来。
夜渐渐压下来了,黑沉沉的天空仿佛要把人吞了一样,深不见底,让人觉得怕起来,梁雨言茫然地站着,在推搡着的人流里找不到方向。
汽车发动机突突地响,一辆接着一辆地驶离学校大门,周围渐渐地静下来。报童见行人寥落,也收了东西要走,转眼看见被梁雨言扔在地上的那张报纸,还是干干净净的,只不过沾染了一点尘土,心里一动,凑过来说道:“小姐,报纸你还要么?”
梁雨言一双眼空洞地望着他,似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报童在心里喟叹一声:死的这人大约是这位小姐的恋人吧,不然怎么这样伤心?他指了指地上的报纸,有些心虚:“小姐,这个……这个你还要么?”
梁雨言终于有些明白过来,缓缓摇了摇头,似是不忍再看那张报纸,闭上了眼。
报童的眼神极好,趁着街灯亮起来,看见梁雨言紧闭的眼角猝然滑下一滴泪水,直直地垂向地面,在地上消弭,了无踪迹。
他不敢再多看,捡起报纸,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塞进身上背的包袱里,转身跑了开去,见到人就吆喝道:“号外!号外!学生游行示威,警察击毙两人!”
冷风一阵紧似一阵,循着衣服的角落、沿着骨头缝钻进身体,让人觉得无尽的冷,梁雨言呆呆地站了足有十几分钟,待到觉醒过来,已经是冻得入骨,她茫然地四下望望,这才想起来,今日怎么没见老李?
她转眼看了看,身后并没有雕花的栏杆,对面也不是那盏破损了的街灯,才回过神来,原来是自己刚才听着人说游行示威的事,走过头了,离平日和老李平常碰面的地方足足走出了小半条街,难怪老李找不到。
于是慢慢地往回走,脚步机械地迈着,头脑却还是空白的,神智里清楚知道那是真的,却总忍不住在脑海里一遍遍地问自己:那个慷慨激昂的有些好笑的叶晨曦、笑着说“下次等你请我吃饭”的叶晨曦、被抓住却又放出来的叶晨曦,就这么,死了?
老李守在校门口外,待到人几乎走得尽了也没能等到梁雨言,心里焦急,又不敢走开去寻——每一日都是在这里接小姐,如果走岔了,更是难办,只得把冻得发僵的手拢在袖子里,哆嗦着等。
路灯把人的影子拖得长了,老李把背倚在车门上,仍然挡不住透体而来的寒意,心里愈加焦躁起来:小姐这是跑到哪儿去了?
正想四处找找看,猛地看见有人缓缓地走过来了,瘦弱的身子,双肩还微微地发着抖,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不是梁雨言又是谁?
老李慌忙跑过去:“小姐,你这是跑到哪儿去了?找也找不到,真是急死人了——”。话未说完,猛地看见梁雨言脸颊上清冷冷的泪,诧异道,“小姐,你怎么了?”
然而梁雨言却不答话,伸手去开车门,手臂却发软,怎样用力也拉不开,
最后还是老李拉开车门,等到梁雨言踉踉跄跄地上了车方关上车门。坐上了驾驶位,仍然是不放心,回过头问:“小姐,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梁雨言把脸埋在掌心里,温热的泪不受控制地淌下来,淋淋沥沥铺了一手,闷声说道:“开车。”话音里是浓重的鼻音。
老李只得发动了车子,向前开去。
走的是旧路,这条小路上人少,可有些颠簸,梁雨言本来身体虚弱,这一番哭之后更是严重了,只觉得胃肠里翻江倒海,随着车子的起伏不定,搅涌的一阵猛似一阵,终于忍不住,用了好大力气,才终于吐出一句:“停车。”
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吱的声响,让人浑身难受,紧接着车身一个剧烈的抖动,梁雨言的身子跟着车猛地一晃,终于停住了。
梁雨言用尽力气,推开了车门,来不及下车,手扶住座位,就哇地吐了出来。
老李担忧地看着梁雨言:“小姐,这样怎么行?我送你去医院吧。”
梁雨言吐过之后,觉得堵在心口的那股秽气无影无踪,恶心的感觉也随之消散了。她摆了摆手,把全身的重量倚在座位靠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