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园·那时花开(47)
不为别的,只因为陆成康是金荣的秘书,说话做事活脱脱是金荣的翻版,抱洋人大腿抱惯了的,见到国人时便流露出一股趾高气昂的神态,十分惹人厌。虽然梁丰候为了打探消息,一直以来都和陆成康走得颇近,面对着厌恶洋人的父亲还是有点忌惮。
梁程谦知道儿子的意思,但此刻事情紧急,顾不得在小事上纠缠,点了一支烟,皱眉道:“都这个时候了,顾忌这些没用的做什么。还不快说!陆成康说了什么?”
梁丰候得话,赶忙说下去:“陆成康说——”,表情有些犹豫,见了父亲的眼神,咬着牙说,“叫我们识相点,别和洋人作对,还说杜陵北很快就要倒台。”
一席话说完,额头上已经沁出薄汗。
果然,梁程谦听了大怒,狠狠地把烟摔在地上:“他小子放屁!”
大厅里寂然无声,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不是平时的发脾气那样简单,一时间无人敢来劝阻——连六姨太也噤了声。
梁程谦环视了众人一周,长叹一口气,颓然坐倒。他知道金荣那班人,虽然卖国求荣不知廉耻,但绝不会轻易开口得罪人——这番,一个小小的市长秘书敢说出杜陵北要倒台的话来,想必不是空穴来风。
四姨太端了一杯茶走上前来,搁在梁程谦面前的桌子上,劝道:“老爷,何苦为这起不相干的事操心,管他是杜陵北还是洋人,我们只管做自己的生意——何况,要不是杜家,咱们能丢那么大的人?这时候想起求咱们了,哼,杜陵北要是倒台了,我第一个……”
“胡说八道!”梁程谦猛地一拍桌子,吓得四姨太一阵哆嗦,“私人恩怨是私人恩怨,正经事情是正经事情,这是关系国家民族的大事,怎么能拿来儿戏?”
四姨太被这样的疾言厉色吓得退后了一步,像是有些委屈地辩解:“可是,我们的生意……”
梁程谦摆了摆手:“不必再说,我心里有打算。”
梁丰候出去打探消息,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听得四姨太的话,讶然问道:“杜陵北派人来找过父亲了?”
梁程谦只是点了点头,没有答话,用手掌覆着眼睛,很是疲惫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川原低声解释道:“是杜茗轩亲自来的。”
梁丰候惊讶地倒吸了一口气,随即意识到了这一次的局势有多严重——杜府不知有多少人,却派了大儿子亲自来,看来是信不过旁人,所谈的事也非同一般。
他低低地问梁川原:“知道是什么事情么?”
到了这个时刻,谁也顾不上隐瞒消息,梁川原有些为难的神色,答道:“说是让咱们停了号子先别做生意。”
什么?
不独是梁丰候,连姨太太们也吃了一惊,方才杜茗轩和梁程谦议事的时候,只有梁川原随着进了书房,她们并不知道里面都谈了些什么。
而老爷自打从书房出来,就是一副沉郁的表情,一直没有说话,对她们的疑问恍若未见。是以直到梁川原开口,她们才知道杜茗轩所为何来。
“那怎么行?”四姨太忘了刚才的教训,又站出来了,“梁家就指望着这点粮食生意,要是停了,家里的收入从哪里来?梁宇怎么办?”
梁宇过了年就要十五岁了,梁川原和梁丰候十五岁时已经开始学着穿西装,跟着父亲去外面见客人。可梁宇到现在还是个只知道吃糖玩玩具的孩子心性,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不急?刚琢磨着要找个机会,让梁宇也跟着出去见见世面,偏偏遇上这档子事,老爷居然要关了粮号!
老爷还没回答,二太太先开口了:“老四,我看你先别说了,生意上的事情有老爷操心呢,是开是关咱们听着就是了。梁宇还小呢,吃穿不愁,什么事也不用操心,已经是享了天大的福。川原和丰候整日跑在外面,现在局势这样紧张,我们都不急,你急什么?女人有女人该做的事情,别去乱掺和生意。”
三姨太也赞同似地点了点头,四姨太的一口气憋在心里——她们这是合着伙要把住梁家的生意,不让梁宇插手了。
可这会儿,二太太说话义正辞严,她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反驳,再看看老爷的脸色,只得恨恨地住了嘴。
梁丰候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问道:“杜家为什么要咱们关了粮号?”
梁程谦睁开眼,长长地出了口气:“杜陵北不是关了塔丽曼么?洋人教会也不甘示弱,要往咱们中国人的生意里伸手了——前些日子,金荣还来找我,说是洋人要和我们的粮号合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