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户娇女(24)
及至未时,桃知将自己的行李同庄子上给周雁白带走的瓜果蔬食放进马车里,拜别了刘父张氏,忍着泪意同行李坐在一块儿。
庄户们瞧见桃知同主家随行,午食伺候的人赶慢把主家瞧上桃知厨艺这事说了出来,大家一脸恍然,倒也没有多问,只微微有些羡慕罢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姚珂,如今可算是心想事成,他往后定然时常来往于周府,周雁白并非吝啬之人,偶尔讨一顿吃食,想来不是难事。
马车不疾不徐地行在官道上,桃知被晃得昏昏欲睡,不禁小憩了一会儿。
待醒来时便听到姚珂正同周雁白道别:“这两日多谢周兄款待,美景美食美人,惬意非常啊!”
“姚兄说笑了。”周雁白声音不悲不喜,含蓄清润,对姚珂的恭维只淡淡回道。
姚珂见他这般,倒也不以为意,又道:“我还有事,要先行一步,就此别过了。”
“一路当心。”
接着便是马车远去的声音,桃知掀开马车窗帘,瞧着如今还在官道上,只面前有一岔路,想来姚珂和他们不同路。
“桃知姑娘。”阿恺轻轻敲了敲马车,唤了一声,“公子请你去前头马车里坐。”
桃知一时猜不透周雁白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好应了,下了马车朝周雁白的马车行去。
阿恺替她放好踏凳,桃知道过谢,踩着踏凳上马车,还未曾掀帘,帘中却伸出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掌来。
桃知一愣,脑中浮现地竟是昨夜这只手揉捏她脚踝时的模样,脸颊飞上两抹嫣红。
桃知忙摒开脑中的画面,伸手掀起帘子,手脚利落地爬了上去。
周雁白见她竟无视自己,一时眉眼低沉,心中恹恹,却也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手收了回来。
桃知进了马车车厢,才发现里头别有洞天。外观虽破旧不起眼,内里却是极为舒适平稳,与她方才坐的车厢天差地别。
马车里宽敞亮堂,车厢里铺着青灰色绣竹纹的软垫,内置一小几,几上香炉里吐露着袅袅熏香,正是桃知的柏子香。
周雁白正坐在左塌,眉目沉沉地看着她。
他身形高大,车厢里尽管空间很大,但他一人竟占去半数位置,如今正倚靠在厢壁,平素瞧着端庄清正的文人,如今却姿态随意,隐隐流露出一丝慵懒风流。
桃知拘谨地坐在右侧,沉默半晌,听周雁白低声道:“脚踝可好些了?”
桃知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素日面无波澜的周雁白此时面容柔和,眉心一点朱砂痣衬得他此刻婉转柔情,仿佛凝聚了数不清的温柔一般。
“嗯,已经没有感觉了。”桃知对上他狭长的凤眼,只觉平日十分端正之人,如今眼波流转间却有一丝惑人。
周雁白看着眼前小姑娘娇小一个,坐在他平日仅坐一人的马车内也不觉拥挤,心里反倒更充实些。
车厢里清洌的柏子香中夹杂着一丝细腻的甜香,与他昨夜闻见的一模一样,想来是她身上的味道。
周雁白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却见那姑娘如往常一般,总是爱偷偷打量他,尤爱打量他的这张脸。
他捏了捏衣袖下的指节,再细看她时,却发现那平素上挑着透着媚意的眼尾泛红,仿佛是哭过一般。
“你放心,你养父母于我有恩,不过是要你去我府上做厨娘,不是要你的命,大可不必哭哭啼啼。”周雁白冷声说道。
他早已过了年少时非黑即白的年纪,多年前家破人亡,只觉凶手都是恶人,连带着无辜的桃知也恨上了。及至长大,才发现有些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当年姜达并非罪魁祸首,否则如今也不是被贬流放这么简单了。
而桃知,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年他家破人亡像丧家之犬,是在庄子上,在刘家,在桃知讨好凑近下,才渐渐消散些仇恨。
后八年在云舟先生府上韬光养晦,云舟先生是他父亲挚友,待他自是极好。不过再好,终究是世家,恪守礼仪,端庄自恃,每日活得像人偶一般,终是不如那庄子上自在。
也不如那个,虽出身坎坷,但却永远笑意盈盈,清透烂漫的小姑娘那么自在。
他不过是抑制不住心中起的妄念,想叫她陪在自己身边罢了。
桃知见周雁白一语道破,不由红了脸,虽奇怪他又阴沉起来,但还是开口解释道:“不是,只是从未与爹娘分离,心中一时伤感罢了。”
想了想,又歪着头加了句:“我知周大人是君子,知恩图报,一言九鼎。”
周雁白心中那些郁郁阴沉的情绪,只叫桃知两句话便驱散了。
他抬起清隽漂亮的眉眼,看着桃知,心下欢喜,又忍不住在心里嗔桃知一句鬼灵精,惯会给他戴高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