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妾(72)
“成了,就照这身量做。颜色么,别太素就行。”
女伙计以为这是个新宠的婢女,拿着皮尺,一边量一边胡乱恭维‘姑娘身段不错’。见福桃儿毫不掩饰地苦笑,也知自个儿的马屁是不需的,遂又改口说‘瞧姑娘这吹弹可破的皮肤。’福桃儿又伸出手掌,给她看掌心的老茧。
到最后,女伙计也晓得这是个实诚人,见她丝毫没有宠婢的架子,不由自主地便对这姑娘心生好感。
见福桃儿非要少做两套,且挑的都是老气素净的颜色,便劝道:“姑娘若这样,只恐外头那位要不高兴呢。”
想了想,她后头五年还是得靠楚山浔吃饭的。只是挑两套好衣裳,老太太应该也不会管到这么细的。
从成衣坊出来,楚山浔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但觉腹内轰鸣。他中午只顾喝酒,都未曾吃些什么。
“走,本公子带你吃些好的去。”
少年似全然忘了早上放榜的事,兴致颇高地回首拉上福桃儿的手腕。
此刻西天边渐染霜红,一阵晚风拂过,天气不凉不热,正是一年中最爽利怡人的秋日时节。
过路人偶有年轻姑娘朝他们这处看的,俱是艳羡疑惑,还有胆大的,在那儿怯怯私语着。无外乎是说那少年郎怎样貌比潘安、秀逸贵气,说他身边那姑娘怎样好命……
彤云流转,洒下万寸霞光,正斜映在少年的脸侧鬓角。他的瞳眸染尽了霜红,眼尾处微微上翘,显得朝气十足。
或许容颜真的会惑人的,一刹那间,福桃儿只是呆愣地回望过去,尽都忘了要挣脱他的随意。
入夜时分,太原府朗月高悬,人间灯火万点。楚山浔的心结叫借那场酒,叫她说的开了,却还是决意不回聂府了。
两个就这样,在外头宿了三日,玩了个昏天黑地,除了青楼,就连赌场也都去开了眼界。
福桃儿明显得觉出主子对自个儿的态度不同了,虽然有时还是那样恶声恶气,蛮不在乎的,却总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可是该面对的总也要面对,便是乡试落第,在福桃儿看来,也决计没有不回聂府的理。可楚山浔不听,到第四日上,还是聂大人亲自寻来,才把人给请了回去。
原来这几日聂鹤轩也为落第之事多方打听了,惊闻一位校吏亲口所说,此次第32名举子本就是平城府楚山浔的,可巧32人中有26人是北方士子,发榜前礼部官员想到国初株连颇多的科考案,又见第32名士子才得十三岁,最后慎之又慎,大笔一挥,将他换了位次些的南方考生。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没有避着福桃儿。若是前两日晓得这场因果,楚山浔自问恐连大闹贡院之事都能能做的出的。
此时,听了聂鹤轩的陈述,固然也是血气翻涌,可当他眼角余光瞥到胖丫头的灰布缎面鞋时,念及她之前劝慰的话,他一颗愤懑燥热的心顿时如浸入冷水般,及时清醒过来。
“怨不得礼部,原是小侄于经史上研读不精,经此挫折,未必不是个警醒的好事。”
一句话把有志儒生的模样饰演的滴水不漏,听得福桃儿都忍不住腹诽起来,这读书人明理起来,一张嘴真是能说出话来。
那聂鹤轩听了,自然是满意地捻胡颔首。但科考变数过多,真才学外也要加些时运才能一路高中。此番楚山浔落第,到底是前路未定的。他沉吟着,只说往后年节时多多走动,却对女儿的婚事只字不提了。
又歇了三日,聂小霜也始终再未露过面,倒是把福桃儿叫去,送了两件簪环首饰。福桃儿心里着急,趁周围一个人也无,造次地告罪问了句她家公子的事。
“女儿家的事,总全赖爷娘的。但若有缘法,纵是天南地北也得栓到一处去。”
这聂姑娘说话,总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哪怕是说到自己的姻缘,也是这么副表面浅笑,骨子里淡漠至极。
不过她把自己儿时的玉锁塞进福桃儿手里的时候,能感觉的出来,又确是个心善温良的世家小姐。可福桃儿总觉着她心思深不可测,对主子的亲事有那么些若即若离之感。
来的时候,是祁师父带镖师一路护卫,也走了些弯路。回去时,由聂府二十余名精壮家丁开道,全走官道,却是一帆风顺,十月下旬便回了平城。
经过这两个半月的朝夕相处,楚山浔不仅全然接受了福桃儿的妥帖服侍,且路途愁闷,他发现自己习惯了同这胖丫头谈天说地,还能时不时地得些新奇的见解。
回府之后,他索性将纤云常调去二院里,把福桃儿顶替进来。卞妈妈和鹊影不明所以,都私下问她是不是和主子有了什么,皆被福桃儿红着脸当即否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