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妾(25)
“桂姨奶奶这是想着甚喜事?”
楚山浔到底是年纪小,全然不懂她们意会的事情。福桃儿起初也不懂,可她毕竟有兄嫂,瞧了桂参家的神色,骤然间便是恍然大悟起来。这下子,她本就因奔跑而有些潮红的胖脸,不由得红得要滴出血来。
封氏遂笑着将这一段岔了过去,同孙儿问起些功课考学的事来。
无人再去注意到,一旁侍立的福桃儿渐渐有些神色痛楚起来。
她后背的伤还未痊愈,方才被汗水浸透了遍,本以为挨了过去就没什么的。这会儿许是心里头燥热紧张,湿热的里衫也捂得久了,只觉背后的十道鞭伤阵阵刺痛,渐渐的又是那种熟悉的灼烧感。
更糟的是,老太太畏热,吃了两口早膳便着人在堂屋屋角置起了冰。这一下,冰火两重天,更是叫大汗之后的福桃儿身子难受起来。就连肺里头,都好像有些作痒。
她心知伤口不好,桌前的祖孙两却正是相谈甚欢,天伦融融。所以是绝不敢在这当口,发出一星半点不适的声响的。
可是福桃儿幼年曾受寒发过两年的百日咳,冷风儿催逼着未愈的旧伤,站得一会儿,终是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嘴。
她忙捂口,慌乱得垂首后退了步。那咳声被挡在喉间,又如何是人力能止的住的,反倒是将个雪白的胖脸催得彤红一片。
封氏转头瞧了瞧,朝桂参家的示意:“你带这丫头去偏房稍歇二刻。”
老太太嘱了桂参家的查探些事,这会儿倒正巧借了这歇息的名目,将人领了去。楚山浔挑眉望了望福桃儿厚实的背影,心道这胖丫头身子骨也太弱了些,难道真是伤口又不好了?
因为到底是自己看书迟了的缘故,他心里头便生了些浅淡的愧意。左侧眉睫疏忽而过地轻皱,眼眸深深地凝望着门口,看在封老太太眼里,便只以为小孙儿是大了,会疼惜人家姑娘了。
偏房里凉塌边,福桃儿被单独和两个老妈妈留了下来。
“请姑娘解了外衫,背朝上躺了。”
她先还有些茫然,等那两个老妈妈行事毕,才明白过来,桂大嫂子原是带她来验身子的。她身量不高,肉却不少。那光裸的胳膊腿露在人前,是刺目的雪白,同她那双粗糙裂纹的双手不同,身子白嫩的就好像块上好的羊脂玉。
那上头还留着几日前纵横交错鞭伤,两个老妈妈只是瞧了瞧,将伤势鞭数记在心头,连问都不曾问她一声的。
“姑娘忍着点。”
炽热滚烫的朱红色液体滴在腰窝处,福桃儿忍着没有呼痛,那灼热顷刻间便冷却凝固,渗透在她后腰腰窝里,成了一点殷红的记号。
她晓得这个,一旦点上,无论经年磨洗,雨淋汗湿,都绝不能抹去。
这东西是专验女贞的,叫守宫砂。
世间唯有两种法子能抹去。一为阴阳交合,二则剥皮死灭。
“全好了,姑娘得罪了。”
两个老妈妈瞧着凶恶,手脚却是极快极轻,瞬息功夫,不仅验了身点了砂,连她背上旧伤都重新处理上药,弄了个完备。
福桃儿了无睡意,见她们自去寻桂嫂子,便独自一个静立在藕花池边。
藕生苑颇大,此刻池边静谧无人,几十朵或白或粉的莲花开得正盛。天边的乌云愈发浓厚,压得人心头也闷得难受郁卒。她靠着池边一株参天垂柳慢慢蹲下,伸出的胖手不停得颤抖,出卖了心底压抑的情绪。
她想摸一摸这圣洁高贵的莲花,可最近的那朵却总是差一掌的距离。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却突然泛起浓烈的悲凉难堪,细长的眸子望着莲叶出神,凝聚起模糊的水雾。
就因为是孤儿,从小她便要学会看至亲之人的眼色。又因为姿色粗陋,邻里东家也从无人善待偏帮。如今又为了养娘的药钱,不得不与人为奴。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竟要被人赤身裸体地验身点砂。封老太太虽看重她,待她好,却也非是良善好意。
在这世上,除了过世的福老爹,也只有容姐姐……还有……
天边又是几道闷雷滚过,轰隆隆得压过她的心头。福桃儿从怀里摸出那个玄色绣金祥云的荷包,脑子里闪过那个男子的身影,真的是他吗?
她肿胖的小脸皱起,甩甩头想要将那人的身影抹去,双手却把荷包捏的愈发紧起来。
正出神间,一道惊雷闪过,乌云密布暗无天日。忽的一阵沁人凉风袭来,雨点子密集地落下。
藕花池离着两处回廊甚远,雨势瞬间如倾,福桃儿怕再弄坏了伤口要麻烦,赶忙便朝近些的池心竹亭跑去。
刚入了竹亭,便听一句:“偏候着本公子出门……”,她被一个男子从后背处撞了下,‘嘶’得就痛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