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妾(22)
进了二院,楚山浔学着仆妇平日的做法,将一大通凉水泼在青砖地上。一股子沾着水气的尘土味弥散开来,院里顿时凉爽许多。他随手将木桶朝廊下一扔,回头瞧见胖丫头一脸油汗低头望地,便招手说了句:“你进来,本公子有话说。”
主屋外间,楚山浔洗净手脸,捧着纤云泡好的凉茶,靠坐在红木太师椅上,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胖丫头。
就见她还是穿了三等丫鬟的薄麻衣,颜色浅灰不起眼。来了这儿半月,眼见的是瘦了一大圈。可还是鲁钝蠢胖的模样,尤其是她几乎淡的看不见的眉,细长无神的眼睛,看在楚山浔眼里简直丑的不似人类。有那圆润的鼻子,怎么看都像田野里的猪一般。
楚府有点品级的丫鬟多是精心挑选过的,不比寻常人家的闺女。其实福桃儿的长相放在大街上,也就是个不起眼的中下之姿,绝不至于丑到让人不适的地步。可看在锦衣玉食的楚山浔眼里,那就真的是一言难尽,惨不忍睹了。
少年脑中盘旋过祖母日常的谆谆教诲,修长手指扣了扣青瓷杯盏,强迫着自个儿对着她吩咐:“明儿往后,晨昏二时你来替换纤云。”
第11章 .近身
“啊?”她是听错了吗?主子这是叫她去近身伺候?福桃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头茫然地瞧了眼他。却见他神色冷冽中带着些明显的怒意不耐。
“听不懂人话吗?”对着她这张脸,少年顿时没了任何温和耐性,“本公子叫你晨昏过来伺候,白日随你去作甚,夜里仍旧宿在二院里。”
听了这话,福桃儿心底里更是惊疑,只是迟疑了片刻,少年便也懒怠再看她,自去书屋习字了。
这日夜里,她一直思量主子突然转变的用意。从前常听阿娘说,送上门的姑娘,纵使个傻姑子,也没有男人不要的道理。只不过,那些人不会疼惜,往往是抱个取乐的心思,玩过了也就扔了一边儿了。虽然自忖着绝难入主子的眼,却还是辗转反侧,一整夜都未曾怎样睡好。
第二日天还黑着,约莫才寅初时分(凌晨3点)。福桃儿做了个噩梦,梦里头雪肤花貌的小公子变成个鬼怪,追在她后头要咬她,还拖着要将她卖进土窑里去。满头大汗得惊醒过来,外头天色如墨,夜色正是最浓的时候,她却无论如何也再睡不着了。
“怎么了这是,心事重重的,这眼眶子也乌青着?”鹊影拿了早膳回来,见着她这模样,免不得忧心起来。
“也没什么。”福桃儿细声细气地接过包点咬了口,“爷昨儿突然叫我晨昏伺候。”
这处也就是鹊影真心待她,福桃儿终是将心底里的惶惑都说了出来。听完了,鹊影少不得还是要劝她争取留在主子身边。
后来见她真是无意作人通房,且提到楚山浔总是带了些恐惧。鹊影也只能开口安慰:“若真是不愿,如今也无法子,等上几年,将来禀了主母,说不得还能得些陪嫁发送呢。”
卯正还差二刻,天边终于泛了一线晦暗光亮。福桃儿不好再拖延,忙收拾干净,朝内院主屋去了。
在外间的纤云才刚打着哈欠醒转,从前画沉在的时候,也最恨早起这差使。主子不论冬夏寒暑,总是卯正起身,作丫鬟的,便怎么也得更早些起来准备了。
“爷净面要用温水的。”纤云将外衫随意披了,瞧着极是困倦,她倒是真巴望从今后不必再有这早起的苦差,“我去你们屋里再歇歇。”
进了主屋,福桃儿也就认了命,心底里那些七上八下的纷乱念头都暂放了一边。不管怎么说,当丫头的,初来乍到,摸清主子的习惯偏好最是要紧,若被拿了错处,福桃儿想了想前两次的经历,不免更加用心起来。
她看了看更漏,正滴在卯正差一刻了。先是轻手轻脚地依照纤云的嘱托,将要穿戴的衣服腰带等从箱笼中翻出,搭在里间的紫檀架上。又将塌下的夜壶拿去外头倒了,洗干净手,再把银盆、布巾、粗盐等洗漱用具一一清点齐备,安放于桌上。
做这些事只用了一炷香时间,她小心得踮脚行路,竟连一丝儿响动都未曾发出。
而后才是去厨房要热水,进了里头,见是一向顽劣的红儿当值。福桃儿便知道还是得由她自个儿去生火烧水的。不成想,她刚蹲下身要去燃柴,红儿连忙过来劈手夺下。连连喊她:“姐姐自歇着,且等着盛水便是。”
福桃儿还怕她手慢误事,却连半炷香都不要,热水就在锅里翻腾了。她拿个大木桶兑了点凉水,又提了另一个小些的,令装了半小桶全凉的。提着两个桶,手腕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她也顾不得了,正好赶在卯正差一点儿的时候,跨进了主屋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