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花正在枯萎(8)
白多多说起杜小卡,那个杜小卡呀,邪。
怎么邪了呢?
白多多不说话了,眯着眼睛看我,王棉棉你怎么老提他呀?
我头一转嘴巴瘪瘪蹬了拖鞋去开窗子,外面太阳这么烈,我在这个时候走掉,会不会中暑啊?杜小卡我想快些遇见你。
我就离开了白多多。我的城市太大了,大到你想躲一个人躲一辈子在这个城市都不会碰面。我住在广场附近的小宾馆里。然后早有预谋地等待遇见杜小卡。
杜小卡带我去了他的小屋子。小小的一间屋,原本粉刷白白的墙壁变得很是陈旧泛黄。有一个很小的阳台,上面有一盆小栀子,那么精巧的花朵及苍翠叶子。屋里到处散落是照片、颜料、画笔、书、CD、衣服及薯片。杜小卡的屋子很乱很乱,但是不脏。难得的不脏。
我把背包放在小沙发上开始整理杜小卡的小乱屋。杜小卡说,王棉棉你怎么看起来总是很有激情呢。你那么多激情,你分给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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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杜小卡一起把他房间的四面墙粉刷成马尔代夫绿,那么明亮啊明亮的绿颜色。就像我的里来里来,总是给人清新给人美好不给人毒药。不知道我的里来里来被白多多变成什么样子了。我都没走回那条街上去过。
白多多啊白多多。
我跟杜小卡不提白多多,我们都不提他。我们心知肚明,我们肚子里明亮得像萤火虫。所以我们都不提他。我和杜小卡之间,白多多是一个禁忌。虽然到后来,时间慢慢冲淡了这个禁忌,最后这个禁忌彻底消失了,它于我们无用。
这个禁忌都不是最后杜小卡离开我的理由。
杜小卡小屋的四面墙上零零散散贴了他的一些画,都是有风华绝代笔触的一些画。白多多说杜小卡是他们系最灵气的男孩,果然啊果然,你们看杜小卡画的那些桃花,通透的深红色及淡淡的水粉色,朵朵伤情朵朵致命。
杜小卡还有很多照片。杜小卡没有一本相薄,可是他的照片黑白彩色多不胜数。杜小卡说我除了画画就只喜欢拍照片。画画和拍照片都是可以留住永恒的动作。杜小卡忽然忧伤起来。杜小卡是一个很忧伤很忧伤的男孩,从他的眼睛里可以望见。
杜小卡的忧伤于邪气混合在一起,在那个秋天里给了我一个曼妙的幻境。
我蜷在杜小卡的怀抱里,杜小卡的拥抱像流水过境一样美好。杜小卡很瘦,我用手指轻轻抚摸他突兀的锁骨,轻轻抚摸。杜小卡于我是一件易碎品。
在我们在一起后杜小卡去学校的某个下午,我把他朝南那面墙上的画轻轻撕下来,真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留神撕坏了杜小卡的画。好在杜小卡粘得不牢,我轻易把它们都撕了下来放在桌子上。
我改革了杜小卡朝南这面墙。我把杜小卡所有的照片都贴在这面墙上,重重叠叠覆覆盖盖,我一边看一边贴。用粘性很高的胶水死死贴在这面墙上。杜小卡照片都拍得很艺术,接吻的秋刀鱼,没有牙齿的黑猫,扔在角落里看起来肮脏落寞不堪的布娃娃,没有耳朵还拼命找CD的男人,光着脏脏的脚闪着无辜眼神望过来的贫穷孩子,及一些生活里很难发现的碎片。杜小卡拍了下来,有的是华丽浓重的彩色有的是单立的黑白色。
都是那么美丽的照片。都是那么深含无数绝望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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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杜小卡的绝望是深刻在血液里的,从不拿出来说。这是他跟白多多的区别。白多多总是跟我说,王棉棉我可以随时走掉随时丢掉随时死掉。杜小卡就不说这些话,不说这些战死街头流血牺牲的话。
杜小卡只是在一个又一个感到绝望的夜晚里跑到广场的灯柱下面看上面那些大朵的白色玉兰。亮亮如白昼。
杜小卡仰头望它们,仰头那个上升姿势就可以让杜小卡的眼泪从眼角退回去再退回去。我不知道杜小卡为什么绝望,我有时候真的不懂他。我不能彻底理解杜小卡,所以他于我是个谜,是件易碎品。我站在杜小卡身后,看他望着白灯一动也不动。
那些白色的灯光会刺瞎他的眼睛吗?
我知道杜小卡是在绝望,他身体里那么深的裂痕那么深的绝望,我睡在他身边我能感受得到。杜小卡是一个迟早会走掉的人。或许是某一天我们去看电影,在电影院门口杜小卡说王棉棉你站在这里等我我去买票。我乖巧地说好,站在人山人海里仔细把玩自己手腕上的银镯。我站在那里等到日薄西山等到灯火阑珊都等不到杜小卡买票回来。不要心存侥幸,杜小卡也不会安然坐在他小屋的沙发上说王棉棉你站在那里等了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