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赎(86)
月夜温柔似水,静静地流泻在上官黎那张俊美无暇的脸庞上,他用双唇衔烟,两只深邃而黝黑的眸子充满愧疚和难言的神色。从他逃离山庄至今,差不多十多天。每天,他是在一种沮丧和落迫中度过。最使他头疼的是,梦鹂的倩影依旧像月夜的光晕一般,无时不刻,悄然、无声地笼罩着他,纠缠着他。只是,当他来到爪哇村,他真正感到一切已改变,他不会再幻想梦鹂,不会再为她的离世和朦胧的出现而伤心难过。他变得坚强、镇定、执着起来,梦鹂阴霾的影子在一点点淡化,一点点消失。
然而,他并非毫无牵挂,自从来到远郊村庄,他就为所有遭受罹难和不幸的百姓而自愧。每天,他除了帮助村民寻找失散的亲人,就用聊天的方式来消磨时光。因为村民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许多人患上了抑郁症,他们精神恍惚,行为癫狂,一返常态不能正常的生活。现在好了,一切噩梦皆已不复存在,生活渐渐平静,人们又开始正常的生活。而这一切,在他望见淑茵那双柔魅缱绻的眸子时,彻彻底底地发生了改变。望着淑茵,他想起梦鹂,一样的柔情似水,一样的惊鸿一瞥。也许,它是上苍的安排,悄然无声,把所有人生辗转不定都定格在一霎间。
喻宥凡望着上官黎和我,一股带着浓烈、酸瑟的滋味将他吞噬。他夹在两个人的中间,内心酸痛、痴情、怨恨,像一部无声的电影,将每个故事情节都一一记载下来。他“噗”地吐出一口烟雾,接着轻轻拽了拽我。我似是回过了神,面庞的泪痕犹在。我顾不得揩那一行清泪,抓住了上官黎的胳膊。“黎哥,黎哥!”我拼命地、嘶哑地喊着上官黎的名子,生怕一松手,他就会从面前消失,“你再也不能离开我们,所有人在等着你呢。”我摇撼着上官黎的身体,颤岔而涩地高声说:“和我们回香墅岭吧,不要待在这儿,回山庄,他们都盼望你回去哩。”“不,你松手。”上官黎摆脱了我的纠缠,“要回,你们回去。我想留下多待几天。”喻宥凡上前两步,抓耳挠腮地嘿嘿一笑,说:“没料到我们在此遇上了。听淑茵的吧,我们明天一起回家。”上官黎痛定思痛:“回……家……”他咬着嘴唇,貌合神离,犹豫地望着喻宥凡和我。我心想:上官黎是在逃避现实,他多情、挚真、友善,那双脉脉含情的双眸道明了一切。他是一个性情中人,身体里有上官家族雄浑的胆魄,内心燃着一个男人痴情的火焰。而上官黎心想:真是人生造化,不论逃到哪儿,也被找到,简直让人哭笑不得。我不能束手待毙,明天,趁他们不注意,我先躲一躲。于是,上官黎假意改口笑道:“遇上你们的确巧了,如果没有其它事情,我考虑明天一起回。”我和喻宥凡听了,皆大感意外。月色静静照在他五官俊朗的脸颊上,他的眼神蛊惑人心,他的薄唇性感有形,他正对着我,高大的身板将月亮辉映出的光芒遮挡住。耳畔传来狗吠之声,也有驴或马在高声嘶鸣。一整天没有果腹之物,我已饥肠辘辘。我手捂小肚,笑道:“宥凡,我真饿啊。”喻宥凡刚要开口,上官黎说:“别急,猎人的烤肉好了,我给你拿些来。”说着,汲步去找食物。喻宥凡给我找来水,我们坐在一株香榧树下,看月色渐渐漫上天边。远处,奇山兀立,群山连亘,苍翠峭拔,云遮雾绕。
大青石旁,一些村民迫不及待地分割狩猎来的猎物,他们将把猎物带回家,同家人一起分享。忽然,一个男孩窜出人群。接着,他向一座山丘飞驰。身后,一个年近不惑的老嬷嬷步步相随,只听见她大声喊道:“画湄儿……你站下,哪儿也别去,会迷路的。画湄儿……画湄儿……”画湄儿将将七八岁,虎头虎脑,月光之下,他身穿只有猎户才穿的麝皮短袄,露出白嫩的四肢,手上拿着一柄弯刀。他是爪哇村最有威望人家的孩子。大家管他叫画湄儿——众所周之,从他生出后,就有两条弯细深邃的眉毛,犹如用笔湛墨画上去的一般。但,他疏于管教,性格任性刁蛮,放纵无束。
老嬷嬷是画湄儿的乳娘,一直随在他身后。旦望见:身穿浅青色短袖褊衫,乌黑的头发盘于脑勺后。面如古铜,广额高鼻,深陷着两只浑浊的眸子,像跳到岸上的鱼一样大张着愚蠢的嘴巴。她的脖颈忽闪忽闪,丰腴中白净如霜,滑得如绸,脚上穿着一双藏青礼服呢面方口布鞋,一步三哆嗦。画湄儿从人群中窜到山丘下,像一条蛇从草丛中逶迤地溜出来,呼啸道:“奶奶来追我,来追我呀。”老嬷嬷老掉了牙,一张口,众人一阵讥笑。“画湄儿,别乱跑,站下嘞!”她迈步向前追,只是脚步沉重。画湄儿发现她紧紧追撵,笑唏唏地回脸望:“来追我呀,你追不着我。”老嬷嬷气得直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