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赎(392)
一名婴儿的从天降世,仿佛一颗投向香墅岭的□□,立刻引发轩然大波。伫立三楹竹茅楼外,上官仁召集所有工人,决定搞明白恶作剧的“始作俑”者,意欲何为。上官仁环望一遭,纺织厂近三百名工人正战战兢兢地立在三楹茅楼外。姒丹翚一脸尴尬,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儿,身后依次是王瑞贺、尕娃子、秦嗣嗣、袁师傅和我,还有沙棘花、韫欢及一大群女工。王瑞贺手执花名册,将轮休人员剔除,最后筛选了二百二十名当天工作员工。王瑞贺对上官仁说:“先生,在二百二十名当班员工中,有八十名女员工。也就是说产下婴儿之人,正在八十人当中。”上官仁却未看花名册,用指根拈了一支烟,眼角微润,似是含着一包泪水。“女同志们!各位也看见了,有人在山庄茅厕里产下婴儿,却不敢承认。”上官仁哽哑地一顿一说,背负双手,踱步走着,“我希望你们当中的哪位能勇敢地站出来。孩子不能没有生母,不能随意处置。”话音一落,众员工立即哄堂大笑。近外,一棵黄桷树枝叶蔽目,四周阳光滤过众人头顶。几只蜻蜓轻飞如絮,在空中闪过。树枝上有黄雀唧唧低鸣。上官仁见无人应答,一时疑窦丛生,心想:苦命孩子降世在茅厕里,肯定是纺织厂的员工所为,否则总不成出了鬼。这种事情简直在败坏山庄名誉,败坏员工个人形象,无论如何要将孩子的生母查找出来。一旁,伫足数十个看笑话的男工友,见空中蜻蜓乱飞,纷纷追逐开了。也有的圪蹴在一尊废弃已久的石狮子上。王瑞贺对我说:“孩子的母亲肯定就在当中。”我听了,惆怅万分,眉心微蹙,心里为上官灵童一阵纠结。我喃喃回道:“她枉为人母,天理难容。愿上苍保佑女娃儿健康。”上官仁见无人应答,双眉一凝,微有怒火。他对这种毫无人性的做法,嗤之以鼻,将王瑞贺唤至身边:“仔细查看名册,确定早上和中午的轮班人员名单。”王瑞贺按照指示,正要清点人数,一群女工中猛然传来尖声惨叫:“嗳呀,她跌倒晕过去了。”上官仁一惊,一个穿青裳青裤的女工软耷耷地倒在地上。众人围拢,发现女工□□微现血迹,染透□□,黏连一起。“唏——”人群中一阵讥笑,“原来是她呀!”“就是!就是!真不害臊,她才十七岁,是爪哇村的。”上官仁拨开人群立在女工身边,吩咐人将女工扶坐起来。有人诧愤地问:“孩子是你生的?”女工微睁双目,柳叶长眉,皓齿杏眼,身材娇瘦,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又有人好意地问:“是你生的孩子?你承认了吧。”女工嘴唇绀紫,额上渗汗,一绺秀发凌乱地飘在脸颊上。“是……我是孩子母亲,孩子……是我的。”女工不停地颤抖,眸中溢泪,紧蹙眉头,仿佛两片薄唇无法阖拢。上官仁一听,扫视面前女工,年芳十七岁,两颊瘦削,体弱不堪,比之女儿上官嫦还要单薄,这让他深感痛惜和厌恶。“你……岂有此理!”上官仁气恨地一咬牙,喝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女工见上官仁勃然大怒,脸膛上青筋外翻,勉强支撑起身子,咽了咽干涩的喉咙,难堪一笑,道:“先生,我叫阿蓉。”上官仁听了,强忍心里一团怒火,惊愕地问:“哪个村的?”阿蓉想了一会儿,轻声道:“芙蓉镇爪哇村。”众人一看真凶被查出,唏嘘议论开了。上官仁瞥目一望,暗自叫苦:建厂近十年来,居然发生离奇弃婴事件。整座山庄纺织厂的员工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传扬出去,肯定让人笑掉大牙。但,转而一看阿蓉,面色苍白,声音嘶哑,身子颤抖不止,便生出几分怜香惜玉之情,遂急令人将其搀扶起来。“阿蓉,你真是糊涂。好吧,你先回竹茅楼休息,我会找你谈话。”一侧身,摆手让人扶稳阿蓉回了竹茅楼。
晚上,天际浮云包围金黄月轮,荷塘里的菰叶菱角清香肆溢,疏光淡影,波光粼粼,全笼罩在一片银色的光晕里。上官仁双眉紧琐,高翘一条腿坐于客厅里,身边是副厂长王瑞贺。客厅里有一张椭圆的橡木大餐桌,四周十把皮椅。椅子上坐着秦嗣嗣、姒丹翚和另外两个年纪稍轻的女工。在他们头顶上方,低垂一盏枝形吊灯,仿古色古韵,做成蜡烛状的灯泡。两面窗上是扣纱窗帘,还有一层平绒带流苏窗幔。我一手抱上官灵童,一手轻轻解开拢束的窗帘。只听上官仁抱怨道:“简直无法无天,简直胆大妄为。一个十七岁的姑娘,怎么可以乱搞,还把孩子生在山庄茅厕里。让外人以为,我上官仁建厂无方,管人无法。”王瑞贺捧着一盏香壶给上官仁的杯里倒咖啡,问道:“阿蓉年纪小,恐怕根本不懂人情世故。依先生看,怎么处理这件事?”上官仁咬牙切齿,气得吹胡子瞪眼,气昂昂地说:“告诉阿蓉,休息两天,身子好些以后,赶紧卷铺盖走人。”未等王瑞贺说话,姒丹翚道:“先生,我问过阿蓉了。她说自己深受蒙蔽,让坏人欺骗了,所以有了孩子。”上官仁鼻子轻“哧”了一声,一弹烟灰,质问道:“那她咋就不明白这里是山庄、香墅岭。哪怕把孩子生在外面,让人捡走,让狗吃了,也比这干净。”秦嗣嗣垂头静静倾听,阿蓉弃婴之事,令她深感伤痛。若在以往,她们相聊甚欢,丝毫没看出阿蓉是有孕之人。上官仁问:“阿蓉怀孕,难道你们未发现任何迹象吗?”秦嗣嗣一皱额头,研判半晌,期期艾艾道:“先生,阿蓉是个性格内象的姑娘,平常生活在一起,并未见什么异常迹象。”上官仁掐灭烟蒂,再次点燃一支,衔在嘴里猛吸。姒丹翚“咦”了一声,嗔奇地说:“我倒想起来了,难怪三月之前,阿蓉总在喝一种苦楝籽水,听说那水有打胎的效果。”秦嗣嗣道:“不错!她是喝了苦楝籽水,只说泻火,我也没当回事问。”上官仁望了望我和怀里的上官灵童,想起苦命弃婴,问姒丹翚:“那孩子怎么样了?有没有给喂过奶?”姒丹翚回道:“阿蓉拒绝给孩子喂奶。姐妹们想办法给灌了奶粉。”上官仁怅然若失,埋怨道:“必竟是自己的亲身骨肉嘛,怎么可以这样。”王瑞贺问:“那阿蓉怎么办?”上官仁说:“明天警察会来,她肯定将承担法律责任。再说我也说过了,让她另谋出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