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她(312)
杯子是旧物,许多年了,仍是冰雪一样白。
甜酿被这一声清脆的响声惊醒,身上乍然哆嗦,尾椎发麻,催着身体吐出一点水意,于暗夜里发出一声甜腻低哼。
实在渴得厉害,又热得难受,一张脸云蒸霞蔚般通红,身上处处都是痒意,又没有纾解的法子,她滚烫的脸颊枕在微凉的床沿,抽着肩膀呜咽了两声。
“哭什么?” 有人慢悠悠走过来,一手提壶,一手执茶盏,递在她唇边,语气轻漫,“喝茶。”
是他喝的浓茶,茶已经凉透,茶气酽冽,苦得舌根发麻,最后回甘在舌尖,勉强把她的神志救回一点来。
她强撑手坐起来,就着他的手连着喝了两三杯,尤且觉得不够,面上还是火烧一样,绯红欲滴,眉眼缱绻的脸庞,红唇似血红润,呼吸急切紧促,是一副软绵绵春意缠绵的模样。
“为什么要喝酒?”他声音颇冷淡,盯着问她,“是赌桌不好玩?还是戏不好看?伎舞不过瘾?这天香阁的吃喝玩乐还不够你沉湎,要闹到借酒浇愁的地步?”
甜酿脑海天旋地转,眼睛也迷蒙,听见他发问,嘴硬回道:“我不愁,我很开心。”
他勾了勾唇角,微凉的指尖轻轻在她火烫的面上触过,撩开黏在她眼尾的碎发,长袖一拂,男人清淡又混杂的气息扑在她脸靥上,她猛然觉得渴,呼吸急促,身体内排山倒海般的浪潮冲拍栅栏,又软绵如泡沫,轻轻一吹就要酥软下去。
“是么?有多开心……比钱塘还开心么?”他的指尖往下滑,划过纤细脖颈,她的呼吸越来越急,面色越来越红,蹙着眉坐起来,呼吸凌乱,眼里春意荡漾又幽幽暗暗,凝视着他。
他站在床前,弯下腰看她,声音轻柔:“是钱塘好?还是天香阁好?”
她只是有些混沌醉意,脑子却分外的清醒明白,直勾勾看着他,话语坚定:“钱塘……”
“我也能给你那样的生活。”他注视着她,极温柔地道,“只要你想要,我就能给。你为什么不要?”
“你给不了……我也要不了……”她目光幽幽,耀若星辰,“因为钱塘没有你……”
“是么?”他认真点了点头,“因为没有我,所以自然会开心……既然我给的你都不想要,那我只能把你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手脚脖子都用链条锁着,连衣裳也不许穿,一辈子都走不出屋去。”
她盯着他,摇了摇脑袋,又点了点头,问他:“你能不能放过我?”
他乜了她一眼,微微勾了勾唇,露出一个清淡笑意:“你说呢?”
她呼吸起起伏伏,歇了半晌,睁开发红的黑眸看着他,见他笔直直站在自己身前,神色不冷不热,阖眼,咽下满腔炙热,又睁眼,媚眼如丝,勾住他腰上的玉带:“过来……”
她气喘吁吁,一双眼睛像灰烬里的火光,又热又烫,烧得一丝不剩,伸手揪住他的衣衫:“过来。”
“总有一日,我要把你捏在手里搓扁揉圆,要你尝尝我的感受。”
“是么?”他回答她,“求之不得。”
甜酿目光迷朦又空洞,只有呼吸起伏,他见她深思恍惚,俯身过去看她,温柔问:“我是谁?”
她看着他,仿佛不识,良久才回神,沙哑道:“施少连。”
他低头衔住她的唇。
她来不及躲避,也压根没有力气躲开,他撬开她干渴的唇舌,舌尖相递,她的味道和他的气息交融到唇舌之间。
阔别已久的亲吻,人是旧人,心境却已然完全不同,这吻也不同。
“你知道我爱你的。”他贴在她耳边呢喃,安抚她,“小九,你爱我一点?很难么?”
她听见他的话,游魂一般看着他,怔怔地看着他。
他轻柔抚摸着她的长发。
总是懒洋洋提不起精神,她在天香阁内消磨度日,却日复一日厌倦其中的声色犬马,没有振作的法子,任何人或事物都勾不起她的生机。
自打湘娘子回了天香阁,阁内的客人更热闹些,三教九流俱有,处处都是歌舞曲乐,甜酿不愿出房门见湘娘子,百无聊赖倚在窗边,看初春的秦淮河景。
河中游船甚多,来来往往,多是游玩的年轻人,翠衫红袖,青青子衿,琵琶或者箫笛,相应相合,同谱一曲。
她看见停在桥边的乌篷船,有人掀开船舱布帘,幽暗的舱内藏着一双晦暗眼神,朝她瞥了一眼。
那眼神是激动又冰冷的,可笑又可怜的。
乌篷船晃了晃,驶向桥洞,船内人探出半张娇艳的面孔,回首望她。
甜酿眯着眼注视着舟上的人……她险些认不出来,当年那个活泼的妹妹……
是芳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