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她(271)

作者:休屠城

曲池回来,对拜访金陵皇商一事语焉不详,只说不合适,并未对甜酿提及施少连,甜酿见他忧心忡忡,昼夜忙碌,也不敢多问,怕他伤神,只得小心翼翼安慰,去信给钱塘杨夫人,钱塘守备是五品大员,或许可以疏通些关系。

曲池后来果然找到一批玉料,是从泉州海船上泊来的一批大石玉料,恰好能用于皇陵,只是要从泉州运往金陵,紧赶慢赶,也要大半个月。

曲池一直盯着这批玉料。

甜酿只是不理解,为何要舍近求远,既然金陵有人手头有现成的玉料,还要从泉州解运过来,这批南洋玉石是极佳的白玉,光买价就不止三四万两银,她有疑窦,也不是不管不问的性子,曲池又遮遮掩掩,问了好些回,两人都有些置气。

曲池最后没有法子,捏着额头,破口而出:“那个金陵皇商,是施少连。”

甜酿不说话,直直盯着他。

曲池嘘了一口浊气,蹙着剑眉看妻子:“从钱塘回江都的船上,我见过他,他也在。”

甜酿脸色发白,摇摇头,轻轻往后退了一步。

曲池把她的柔荑抓在手里,漂亮的桃花眼凝视着她:“九娘,站在我身边,别去求他。”

他环住她:“姐姐……我终会长大的……”

他十八岁,第一次见到她,初尝情滋味,慢慢陪着她,那个惫懒少年,也慢慢成长为磊落稳重的青年。

曲家要在十日之内造办完皇陵玉料,泉州的玉料赶不及,只能花钱在应天府和库府诸部周旋,后来应天府出了牌票,往江都拘主事人收监,择日押送回应天府。

这事瞒不住,曲父的昏迷也瞒不住,曲夫人撇下郭策,火急火燎回了江都娘家。

收监也不是难事,先在江都府堂审,曲家上下打点妥当,曲池在狱里日子也不算难过,每日饭食都是曲家往里送,若想见人,使点银子给狱卒也能见,只要拖到路上的玉石赶到金陵,都还来得及。

王妙娘又来造访,问甜酿:“他如今已回了江都暂住,家里都收拾干净了,你要不要回施家来……见一见……”

“那就见一见吧。”甜酿终于下定决心,无论他是不是善罢甘休,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长长吐出一口气,“我不愿再回施家,找个茶楼……”

王妙娘去安排,在茶楼的雅间里,他们两人隔着一道细密的、随风摇曳的珠帘。

她站在帘外,透过珠帘,能看见那人的衣裳、坐姿、手势、模糊的脸庞。

能听见茶炉的沸腾,那人衣袂的摩挲之音。

他在帘内静静看她。

目光很冷。

坐姿却是胸有成竹,稳稳当当。

甜酿看着那个模糊的人影,万千感慨。

其实又何必再见。

她不再是当初的她。

她绝无可能再走回当年的路。

也绝无可能再向他低头。

隔着一道珠帘,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想起来了吗?那些儿时的相伴,少年隐秘的心思,暗地里的纠缠和折磨。

两人都不说话。

也许是无话可说,也许不知从何说起。

起初就是错的,什么都藏在假象之下,真的假的纠缠在一起,久而久之,就是打不开的死结。

“我嫁人了。”她开口,“听说哥哥也娶妻了,生意有成,我也安心了。”

“夫君家中如今遇上些难事,不知和哥哥有没有干系,但家里已经在想法子,就不劳哥哥费心……”

“我如今只想好好过活……也望哥哥成全……”

她甚至都没有撩动珠帘,进来看他一眼,也没有开口,求他把手上的玉料让出来。

她不用再卖乖讨好,再费心逃避,觉得自己可以堂堂正正和他对立。

帘外是浅碧的薄裳,一条红绛的裙。

片刻之后,那条长裙已经消失在帘外。

他扭头看着窗外,七月的时令,暑气极盛,蝉鸣得令人躁动不安。

泉州的那一批玉料真的等到了,送到金陵,几部堪合,险险过关。

也不是什么大案,只要银钱到位,关系摆平,一切都好说。

等到应天府的赦文下来,关在监里的曲池就能回家了,也还好,只在里头只住了四五日,甜酿每天都要去送饭送汤,曲池住的是大狱里单独的小间,收拾得还算干净。

曲池慢条斯理吃着妻子送来的东西,面容很沉毅,等这番出去,他着手要收拾的,就是这场飞来横祸里曲家那些阳奉阴违,吃里扒外的东西。

人的心性,都是磨出来的。

曲父还在昏迷之间,已经躺了近两个月了,每日苏夫人都要推着昏迷的丈夫出来晒晒日头,曲夫人归家后,有些埋怨曲池起初瞒报父亲病情,但在病榻前也殷勤照料,只是对于这病情,众人实在有些束手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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