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她(269)
“为什么呢?见了亲人,不是该高兴么?”他低声问,“为什么反倒忧愁起来?”
“哪有?我心头高兴得很。”她闭着眼,把自己蜷缩起来,“曲池……我有些累了……近来事太多了。”
他也觉得累,归家后处处受制,事事不顺,想藉由她柔媚的身体得到安慰,瞧着她波澜不起的神色,拒人门外的语气,心头涌上来的只有烦躁。
“是因为他么?”曲池细细密密吻她,“九娘以前的那个男人……九娘可以跟我说很多话,却唯独有一个人,一件事不会提……那个叫施少连的男人……”
甜酿肩膀僵住:“曲池……”
“你和他的过往……是禁忌,也是深渊……在小庵村,你为他忧愁失眠,苍白得像个游魂……在钱塘,我守着九娘那么久,煞费苦心,也没有全部撬开九娘的心……四年过去了……我没有从九娘口里听过关于他一个字。”
“可我依旧很知足,谁都有过去,总会一点点忘记,我和九娘结为夫妻,已是一体,九娘的心慢慢会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曲池低叹,“可是,从知道要回江都的那一日起,九娘就经常出神……是因为想起了那个男人么?施家人来了……是不是那个男人知道九娘回来了?他有传话给九娘么?惹得你又想起了他?”
曲池心头郁悒,捞着她的腰,厮磨亲昵:“四年了,姐姐还是不能忘么?”
“曲池!”甜酿扭住他的手,躲开他的动作,闭上眼喘气,又睁开,语气绵软:“曲池,我和他没有瓜葛,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我知道。”曲池咬牙,“我不贪心,但我有时也想更贪心一点,想要你忘记他,放开他,像提及一个毫不相干的旁人一样提及他,而不是特意避开,当他从不存在。”
“我已经放开了,已经忘记了。”甜酿嗔怒,“早就过去了,我现在跟他不相干的。”
“你没有!”曲池霍然起身,胸膛起伏,“在钱塘你可以装作忘记,可是一旦接近以前那些人事,你就不是宋九娘,你成了施甜酿,我处处都能看到他的影子,你不说话的时候,你出神的时候,你和我欢好的时候……”
“曲池。”她脸色不豫,打断他的话,“你这是在指责我,误解我。”
曲池注视着她,语气生冷:“是我在撒谎,还是九娘在撒谎?”
“你不信我?”
她身上发冷,心口也发冷,柳眉倒竖,默然看着自己的丈夫。
曲池披衣起身,去前院陪守病榻上的曲父。
夫妻两人之间第一次生了龃龉。
甜酿觉得自己陷在一张看不见的网里,从钱塘开始,一步一步,越往里走,越觉得寸步难行。
很难说得清,每当她遇见一件事,还吊在最后想容许自己喘口气时,紧接着而来的,是一波更大的浪潮,突然将她浇得浑身湿透,使不出半分力气来。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但她又狐疑自己的多疑,一切都是那么措手不及,兴许真的只是多心,但要想的东西太多,越想越觉得身陷其中。
曲池无事人一般回来,甜酿在他面前坦白:“他知道我回了江都,他也在江都,让姨娘来看看我,我只是心里有些不安,当年我只想一走了之,从未打算重逢……”
“当年我走时,为了拖延时间……给他喂了一杯毒酒……同时准备了解药……”她环住曲池,“我无从得知,他如今是否对我有记恨,还是已经释然,以前无意听说他已娶妻……我想这么久了,他也忘记了吧……”
曲池也从昨日的嫉妒中回过神来,想起当年小庵村的鸡飞狗跳:“我去打听打听。”
施少连在江都出现过两日,早回了金陵。
夫妻两人略放下心来。
曲家出事也很快。
曲父昏迷之前,曾揽过一笔营生,进一批上等的玉料送到金陵内库,价值三四万两银,笔款不算大,但这批玉料是金陵皇陵集材修造玉碑玉碟所用,出不得岔子,玉匠雕篆前才发觉这批玉料都有绺裂,其实自民间往上采办,层层盘剥定然是有的,好的玉料都扣在关卡官员手中,流入内库的未必都是好物,但此事不怎的被提及,恰逢金陵守备太监奉旨监管皇陵,诘问库府,内府查办下来,发觉这批玉料出自佥商江都曲家,想是以劣充好,行贿各部赚取内银。
应天府诘责,曲池去查,此事由曲父一手操办,家中文牒和管事各不对应,找门路去疏通,却屡被碰壁,曲池这才开始吃了苦头,设法补救,知道金陵有位大的皇商买办,手上正好有一批上好的玉料。
赶不及皇陵修造,曲家就是牢狱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