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她(268)
但只要稍一打听,就知道这位昔年的施家二小姐的一些不着边际的风言风语,也知道施家这位养育她的王姨娘的一些前尘往事。
曲池款留王妙娘母子几人留在曲家,和甜酿叙旧说话,待旁人散尽,王妙娘款款握着甜酿的手:“回来多久了?也不回家来看看。”
“快一个月了。”甜酿看着弟弟妹妹,目光回到王妙娘身上,“之前去过施家一次,姨娘和弟妹都不在,后来这家里出了事,一直也没来得及见……姨娘如今过得好么?”
王妙娘微笑:“很好,我带着两个孩子,日子清净。”
她如今已算是洗净铅华,素靥见人,衣裳也是极简,一点看不出昔年的妖娆风情,像个朴实的妇人。
甜酿将喜哥儿和庆姐儿搂在怀里,轻声问:“我走之后……他有没有……难为你们?”
王妙娘道:“没有,他对我们还算好,衣食无忧,奴仆照料,喜哥儿还念着书。”
喜哥儿仰着一张清秀面孔:“姐姐,你嫁人了么?”
“是啊,我嫁人了。”她微笑,“刚才你不是也喊过姐夫了么?”
喜哥儿点点头,又问:“姐姐,你这几年都去哪儿了?”
甜酿将自己的遭遇略讲了一遍,最后王妙娘带着儿女离去,甜酿唤住她,缓声问:“姨娘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也是凑巧,在庙里偶尔见着你,才知道你回来了。”王妙娘温柔笑,“打听之下,才知道你嫁到这家里来了,也是缘分。”
“是么?”甜酿睁着眼,话语轻飘,“姨娘在施家不出门,是在哪个庙里看见我的?”
“也不是我瞧见,是旁人瞧见了,七传八说到我耳里来,我心头极喜,打探了几日,才过来瞧一瞧。”王妙娘解释道。
甜酿点点头,送姨娘弟妹出门,最后还是忍不住,在王妙娘身后道:“有旁人瞧见我,认出我来,姨娘打听到我在这儿,自然也能打听到我如今的名字叫宋九娘,怎么还会唤我的旧名呢……姨娘上此回江都,是私下来见我的……这次我回来,怎么会直接登门拜访呢?”
她神色肃然,心头五味陈杂,手握成拳:“是不是……我……我是被他知道了么?他知道我回江都了?……让你来看我?”
王妙娘顿住脚步。
甜酿轻声问她:“他想如何?”
“他这两日回江都办事,过几日还要回金陵去。”王妙娘塌着肩,“也没说什么,只是叫我来看看……你想见他一面么?好歹也是一家人……”
甜酿脸色肃然:“不想。”
“那施家呢……你也带着女婿回家来坐坐……看一看……”
甜酿缓缓摇头。
“好吧。”王妙娘看着甜酿,眼神突然有些怜悯,“若有空,我再来看看你。”
王妙娘回府,把喜哥儿和庆姐儿安顿好,自己推开了内院的门。
如今家中人少,内院无人打理,已经荒芜,满园草木疯长,湖中夏荷如林,屋舍都藏在葳蕤绿枝之间,地上的落叶和落花积攒了一层又一层,踏上去能察觉底下虫蚁四窜爬行。
榴园的石榴花无人照料,满树满桠开得尤其艳丽,王妙娘见施少连背手立在树下,静静望着庭芜森绿,花红如火。
她将这日所见所闻细说给施少连听,说到最后,见他抬起低垂的眼,眼帘往上一掀,眼神冷清,声音淡漠:“是么?她倒一直有骨气。”
王妙娘心有忐忑:“她如今过得很好,你看在那些年的份上……别害她……”
“她是我妹妹,我怎么舍得害她呢。”语气婉转又温柔。
他径直往前走,去推榴园的门。
门窗上都是厚厚的灰尘蛛网,游廊铺满枯枝落叶,门未锁,吱呀应声而开。
这屋子还保留着四年前主人离去的模样,茶具、绣架、书籍、箱笼……都蒙着一层暗灰。
内室的妆镜上已经倒影不出人影,画屏后的床榻,轻绯的床帐已褪成素白,软厚的枕褥凌乱不堪,床边的那壶酒,那只酒杯,他呕出的那口血,换下的那身沾满秽物的衣裳,都蒙着灰委顿在眼前。
他在这屋里痛苦躺了几日,能下地走动之后,就把屋子封了起来,再也没有回来过。
当年她决然走出这间屋子。
如今他要她,心甘情愿,自己回来。
曲家经营着几间银楼,天南海北也有相熟的生意伙伴,南海的珍珠,西北的玉料,滇南的翡翠,收购些上乘的料子在南直隶内转手销卖,这些此前都是曲父带着二房一起打理,如今曲池一面要照应家中,一面要掌权夺势,没有察觉到甜酿的精神恍惚。
还是燕好之时觉出异状来,她心不在焉,懒于配合,曲池摁住她,静静枕在她肩头:“九娘见了姨娘和弟妹后,就有些怏怏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