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容(45)
李言修薄唇紧抿,偷偷握紧双拳。
心里空旷如野,犹如浓雾丛生,万物一片混沌,令他不知不觉陷入迷茫。
周乙冧释然一叹,笑道:“在决定抬头说话的那天开始,小人便将生死置之度外。小人的生死与她无关,是小人自己的选择,自然无需她来送。”
全场一片安静。
无数双眼睛牢牢盯着两位俊俏少年低语,虽听不清在说什么,但看这架势……应该是老情人无疑了。
李言修合上眸,暗自打散对方有意给他带来的怔忡。
他冷毅起身,转身朝桌案走去,眼底袭来不可一世的讥讽:“执迷不悟!”
皇帝捡起桌上的斩字木简,扫一圈纷纷扰扰的人群,享受被他们仰视目光洗礼的尊崇。
他的笑容恢复原有的自信,睥睨世间繁华,坐拥万人之上!
手中木简正要扔出,人群中突然传来混乱的马蹄!
街道上的人流自动分成两列,纷纷躲避直面而来的冲撞!
李言修定睛望去,就见身骑骏马的太监手持马缰,容色惊慌,死死凝着自己,直朝刑场方向过来!
那张熟悉的面庞,即便扮作男儿,也是不陌生的……
她终究还是来了!
李言修冷笑一声,眸中怒焰迎风而起,霎时火星乱飞!
他克制住心底晕染而开的愠怒,抬了下巴斜睨来人,傲慢,且轻薄。
以那副高高在上的眼,无声的嘲讽来者今日特意打扮的送葬妆。
简直丑陋不堪!
不仅是李言修看不过去,便是路边围观的百姓,也不约而同像是看变态一样,轻佻的目光紧追萧容身影,想搞清楚他究竟是太监,还是艺妓。
太监服,搭上烟花巷柳的艳俗妆容,确实诡异得很。
围观者暗暗窃语,都在猜测这位奇怪的少年郎来此做什么,不一会儿,就出现各种无稽之谈在口耳间相传。
周乙冧遥遥望着那道纤细的身影,还有她身上穿着的官服,脸上画着的妆……
这哪还是那个跟他抢食的无忧无虑的少女?
眼底坦然如珠破碎,周乙冧心疼自责地撇开脸,不忍再看。
另一边,萧容匆匆翻身下马,来不及管理马匹去向,便朝李言修小跑而去!
他的手里还握着斩字简,只要微一松开手,木简落地,周乙冧立刻会脑袋离家!
想着,萧容脚步一点也不敢松懈。
跪了一夜的腿,经太医针灸后恢复了大半,但还是有些发麻肿胀。
跑到李言修面前时,萧容双腿酸疼不支,险些又被自己绊倒,然而,狗皇帝却将手默默负于背后,压根没有善心扶她一把的迹象。
李言修冷望眼前少女,墨眸含怒,目带轻蔑。
萧容踉踉跄跄稳住自身平衡,认真地整理整理衣衫,壮着胆子抬起头,不能一来便输了气势。
策马行来时,她叮嘱自己无数遍。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了。
示好时,她万万不能露出抗拒模样,也不能畏惧胆寒。
只需像刚认识时那般,无视安危与生死,挂上虚假却完美的微笑,哪怕他看得出笑容背后温度凉凉,哪怕勉强自己令人心累,今天也必须如此挨过去!
她试过威胁,试过跪求,最后都无功而返。
束手无策之下。
除了色|诱,萧容想不到更多的法子了。
她还是他的宠妃,即便装装样子,李言修也会给她几分薄面,不至于当众对她的撒娇献媚视若无睹……
何况回忆过往,他应是不反感与她贫嘴逗趣的。
但凡他之前有一点不快,只要萧容笑着哄一哄,说说言不由衷的媚话,他便像得了糖的小孩,立刻又好转起来。
萧容明白,那不是他忘性大,也不是愚笨,只是懒得与她深究了。
毕竟,他不是真的爱她,只是装成爱她爱得如痴如醉的好色之君罢了。
生气是一件耗费精力的苦差,更何况明明没有生气,却要装作怒不可遏的样子呢?肯定是极为累人的。
所以,她适当的给他一个台阶,让他挣回自己丢失的颜面,狗皇帝自是会放下架子,翻篇不论。
“少暄……”萧容笑颜动人,深情地凝望着他,仿佛不曾看见皇帝眸中按压的怒火,以及拒人之外的冷意。
由于冻了一夜,她的脸色太过苍白,眼睛也有些红肿。
为了遮掩那些狼狈,萧容给自己抹上厚厚的胭脂,却因心思不在,下手太重,又没时间重新来过,结果,只好顶着这么一张极具风尘气息的脸过来。
她扬唇微微一笑,那股风尘气便扑面而来,更加浓厚。
李言修瞧她看也未看跪地待斩的周乙冧,而是直奔自己而来,并且双目炯炯地望着自己,心里的火气稍稍平息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