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雪爪(47)
临出门前,朝奉劝她,若实在缺钱,胆子大,可找个铁器铺将这玩意给炼了,宝石拆下来,还能卖不少钱。
叶玉棠一听,若真是粟特文,那便是回纥来的。又是法杖,那必是国教摩尼的法宝。
这一来,倒将太乙镇上那女子和骨力啜对上了号。
若没记错,骨力啜有说过,“叫你们主子另谋高就。”
那日那女子在烟云客栈一被自己刁难,骨力啜的随从闻着声就来了,必然是靠着马氓的耳力。
若这女子搞不好是同马氓一伙儿的,别的用处不大,美色是有一点,马氓那伙人便借着这女子的媚和骨力啜的色,顺带攀上了点子摩尼教的关系。
但是骨力啜没能借论剑替摩尼教正名,自知无言回圣教,对马氓的主人更无甚益处,便自行了断了这层联络……
不过这都是她瞎想的。
稍稍发散一下,就扯远了。
熔了这杖子,倒也不必,她嫌麻烦。
反正也没称手兵器,不如就自己拿着玩好了。
回琉璃寺那深山旮旯里,也不怕有人为这么个玩意上门寻仇。
手头好歹也还有二十文钱,想想办法,也是能回得去少室山。
马是买不了的。临快出了长安道,倒是看看能不能碰见个前去东都的马车,若是能借车搭上一两程,到登封也就快了。
乘船出了太乙镇,出长安道最快的方式需得穿行长安城。可惜出镇已入了夜,城中又有宵禁,只得绕行长安。脚程虽快,入夜时分才走到临潼,随意找了家酒家。住店的钱是没有,只能打个尖。
彼时论剑已结束良久,早已有人将这两日论剑精彩之处汇了总,快马送到两京及附近城镇最热闹的酒榭,排作讨巧的小戏目,好令不能亲临终南的看官也能趁热听个乐呵。
叶玉棠叫小二热了壶黄酒,歇息片刻,暖暖身子,听听戏,也好接着赶路。
赶巧了,正好演到没看见的——
一个扎了小辫、两颊抹了胭脂的小姑娘,拍拍胸脯,自称“惊鸿少少庄主”,故作老成、大摇大摆地走到台子上。
众人立刻知道,此乃是是小小小江女侠江彤。
“小小小江女侠”刚上台,迎面走上来一个九尺壮汉。
九尺壮汉乃是一个男子肩负另一个,着了阔大衣服扮成的,赤着胳膊,挽着裤腿,乃是一名泰拳手。
“小小小江女侠”范儿还没起,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起来。
看客们一时笑得捧腹弯腰。
后头轮番又上了个扮丑角的,说乃是月影大弟子;对面上来个娇俏红衣小姑娘,大抵人手不够,还是方才那个小小女侠扮的。两人一登台,还没打呢,红衣小姑娘先嫌弃的啧了一声。
下头又笑了起来,堂内一时歌乐不休。
后头戏台上又拣了论剑台上几场好玩的,不过人名她大多都没印象,看着看着,渐渐乏味,丢下五个铜板,正要走人时,忽然听得台上一句:“我想挑战四主判之一,哀牢国独逻消王子!”
叶玉棠一个回头,见一个绛紫短打的小生,手持一把金光闪闪的扇子,对四排座椅里那白马褂男子请战。
底下看客认出来,皆兴致勃勃:“是乃今年头筹,青颜玉剑——谢琎!他平生最喜爱武曲,故借此机会,想请独逻消一战!”
紧接着“独逻消”也没跟他客气。两人一刀一剑,在台上缓缓走了数十个来回,意会了一下,最终“独逻消”惜败。
“谢琎”心中困顿,几近流下泪来,“她从未见过冷脸,从未失败,她本该何其狂傲!她又怎么会败呢……”
“独逻消”见他如此,坐回椅中,不禁回忆起前尘,借以安慰他:“想当年,我向中原递来战帖,人人都道我父子用心险恶。岂知那年,我于初春游历北疆日月山,有幸一睹叶玉棠会战‘千目烛阴’。那实乃一场酣战,此人何其阴险!叶玉棠却赢得何其爽快,一捋长发,拔剑即走,根本不将敌手看在眼中。你们中原男人生怕女人厉害,尤其怕厉害成叶玉棠这样的。可我当时见她如此,心头就想,‘他娘的,这娘们儿,可真他娘的带劲!’哪怕自知远远不及,也必要向她递来战帖。我不怕败,不怕丢人,故将地点选在长安城最热闹的所在……而如我之辈都不怕败,不怕丢人,不怕跌落神坛,她又怎会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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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玉棠出了临潼,便觉得有人跟在自己身后。每每装作问路,回头去看,背后却半个影子也寻不到。
一路行到将出长安道,渐渐天明。本想候出城车马,谁知先等来了一头水牛。
赶牛牧童睡眼惺忪,抬头打量她,不肯走了。
叶玉棠低头瞪着牧童,问,“你看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