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雪爪(132)
他道,“我唯恐大师弃我而去,起初几日,每日晨间将生蛇连带蛊衣下在大师独一份的斋食之中,及入睡前,又将驱蛊药置于大师爱吃的瓜果之中,后来戒心放下,再没有做过这等子事。若不是昨夜偶然从大师话语之间,揣度出大师去意已决,不得已出此下策。若大师留在寨中再用一餐饭,蛊不中即可尽去。可是大师执意要走……”
巴瑞瑛恨得咬牙切齿:“你真是不可救药。”
他眼中带泪,几近哀怨:“大师执意要弃我而去,不能怪我。”
师父转过头来,定定的盯着吹笛少年,转而闭上眼睛,轻轻叹口气,道,“到底还是差点缘分。”
话音一落,师父衣袖一振。
巴献玉手中玉笛应声而断,化作一团金灰色粉末。
他手头一空,抬头,瞪大了眼睛。
师父微微低眉,道了声,阿弥陀佛。
作单手礼,盘坐于溪岸。
一刹之间,火焰自师父袈裟之下升腾而起,火势越烧越烈,眨眼便已烧没他周身,将他烧的背脊弯曲。少年惊惶之下乱了神智,几步上前,试图在烈焰之中抱着师父一同滚入溪流。
一刹之间,但只听得一声巨响。
向来平静的寨子,于这毒日头之下,倏然之间狂风大作,吹得巴瑞瑛与萍月衣袂翻飞,几乎快要站立不稳。萍月幕篱被吹飞的刹那,泪眼婆娑之中,远远望见溪畔火团于熄灭之际轰然炸开,化作飞灰随风而散。
少年几步上前,于师父方才盘坐之处,不由自主伸手一捞,却只捞到零星齑粉。
他本打算将那团大火抱个满怀,却几近扑了个空,直直跪在地上,几近不可置信地呢喃:“……舍身同死咒?大师乃是大德高僧,柴薪灰尽,遗体不损。为了不让我以神仙骨驱策大师肉身,大师竟动用舍身同死咒……”
事发突然,巴瑞瑛眼中噙泪,冷眼瞧着弟弟,说道,“大师本有意收你做他弟子,故出此策加以试探。只可惜你不受点化,终究冥顽不灵,辜负大师一番苦心!”
他呆呆跪在地上,望着空空两手,双眸倏地睁大,似乎痛苦不堪。
——徒儿,为师的房子着了一场大火,连同为师的肉身也烧着了。
包袱散落在地,青碧色的木鱼连同剌梨酒坛子一并滚出去,撞到一处墙角,铛啷啷地停了下来。
叶玉棠盯着那坛子酒看了好了好久好久。
她到底最终也没有福分喝上。
眼前一片迷蒙,正欲伸手抚去,再将将这师父离世之后,空落落的山谷看个真切,却发现泪眼模糊的人并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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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萍月在溪水畔拾到一片外表焦黑,稍加擦拭,内里却光洁如新的指骨舍利,往后,她每日都会同巴瑞瑛一同去山中搜寻师父碎身舍利。
每每从外头回来,便能见得他跪在溪畔,跪在师父与玉笛舍身同死的地方。
间或会听到他一两句呢喃。
“师父说我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学生,学什么都比旁人快。每当我琢磨出什么别人从没发现的事物,师父便会摸摸我的头,夸我聪明伶俐,是个可塑之才。师父死后,便再没有了,旁人要么怕我怕的要死,要么便跟在我背后阿谀奉承。他们说我是万蛇之母,说我恶贯满盈,却再没有人摸摸我的头,说我是个‘可塑之才’。”
“大师拿木鱼敲我脑袋,也夸我聪慧过人。从前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师父在我面前化成枯骨。而如今我想要大师陪着我,大师却宁肯将自己烧作一抔焦土,也不愿留下来。”
他哭得放肆,宛如一个受了极大委屈,却无人诉说的孩子。
萍月每日都溪畔为师父烧了三柱香,而后起身,冷眼打他身旁走过,不做丝毫理会。
作者有话说:
跟当年草稿有点细微的出入,重写好之后,始终觉得不对,想不出不对的地方在哪里
所以修修改改,写的略有点久~
第52章 蛇母之死(上)
“清饮入胃, 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 上归于肺,成营卫二气。继之灌溉五脏, 濡养全身。身中生蛇, 水谷流失, 后是血脉,后是脏器。燥胜则干,故蛇人诸涩枯涸, 干劲皴竭, 皆出于燥;尔后表肌生鳞,以存精于内。外燥之痹多兼风热之邪,其治当滋阴救液, 清燥生津,养血祛风。其治亦当常穴居于湿冷荫蔽处, 可存精祛燥, 利于冬干夏燥,留存精微;逢春秋相交, 阴雨渐盛,可常外出而行。行此营卫之道, 气血上于表,而走空窍, 可数十载真精不散。”1
为了方便照料,故巴瑞瑛与萍月住在同一间屋中。偶有一日五鼓回来, 但见桌上置着纸。萍月略略一看, 不知何意, 便叫醒巴瑞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