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园(76)
“小郡爷?小郡爷?”茗宋轻声唤道。
“嗯?”程青平晃过神,正色道。
“接下来,我们是否连带着将苏小娘一举击破,一齐告发了去呢?”茗宋问道。
“不急,先等等,咱得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程青平道,“这些天,可有人来府递什么消息?”
“小人每日都往门房处询问,归拢着的信件就都在您桌上了。”茗宋说道。
“不曾?可还真沉得住气!行,我也按捺住性子,索性沉下心。看看我在你心里的分量到底有几分?”程青平喁喁自语道。
“小郡爷,您到底在说什么呢?”茗宋道。
“下去吧。”程青平说道。
茗宋转身告退,但忽而想起一事,顺嘴道:“刚才在门房里,门房小厮说甚草药方子,很是奇怪,并未署名,只是画了一株益母草,可能是哪家顽劣孩童的信笔涂鸦,也不见人认领。我觉得这画儿画的好看,小厮便将它赠予我去了。”
“一株益母草?现今方子在哪?快拿与我瞧瞧。”程青平道。
“喏,在我袖兜里头呢。”茗宋便从袖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草药方子,用手熨了熨,呈至书桌上,见程青平盯着这皱儿巴巴的方子,眉眼之间很是不悦,便抓耳挠腮,嘿嘿地笑着说道:“小郡爷,别见怪,被奴才揣在兜儿里,弄得皱了些。”
这方子上只写了三行字:石香葇壹拾玖,茵芋伍拾叁,冰片壹。落款处画着一株益母草。
程青平拿着这方子,仔细琢磨一番,于是拍案叫绝:“哈哈——妙!果是蕙质兰心!七窍玲珑心!不枉我这一片痴心!”
茗宋一脸不解地望着程青平,被一怒一喜这给惊得一时语塞。
“蠢才!这也怪不得你们,这方子饶是费思量,寻常人哪里看得透,也正是看不透,她才写了这方子递消息。明日记得备好马车,轻车简从,咱巳时三刻便出发去云香馆。”程青平吩咐道。
“是,不过小郡爷,咱去哪做什么?云香馆不是间茶舍吗?这外头的茶哪里比得上咱程府的御贡茶呢?您向来不爱凑热闹,怎么想起来要去那呀?”茗宋问道。
“云香之意不在茶,只在朝夕美人也。这方子呐,可是文君救急方,慰相如之思渴。虽寥寥数语,但胜却卢扁无数呀。石香葇取末字谐音葇,即指杭柔;壹拾玖,即指正月十九日;茵芋属芸香目,取谐音云香馆;伍拾叁,即指午时三刻;冰片壹,更是妙,冰片本就归心经、开心窍,更有诗云——一片冰心在玉壶。这般至情至性,这般妥帖用心怎不叫人牵肠挂肚、萦锁心头呀!”程青平眉开眼笑地解释道。
“这张小小的方子竟是如此暗藏玄机!那益母草,又是做何解?”茗宋道。
“益母草,自然是指我为她娘亲击鼓鸣冤、沉冤昭雪之事了。”程青平扬着药方,身子往后一靠,将双脚叠起,架在书案上,浑身舒畅地说道。
“照您之言,活脱脱的一幕风流才子俏佳人的戏本呢!”茗宋道。
“嗯!所言甚是!茗宋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呀!传我的话,去账房支赏钱去吧。”程青平道。
“谢小郡爷赏赐!”茗宋闻言谢恩后,脚底抹油似的地往账房跑去了。
赵燕蕴得知程青平状告柳氏一事,心下哑然,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怎么就牵连上了,况且青平向来稳重,这么做怕是有缘由。便赶忙来到程青平房中,见程青平一脸喜色地拈着个绵枨金橘,痴痴傻笑。
她轻咳了几声,程青平回过神来,抬眼看向她,笑道:“娘,您怎么来了,这下人也不通禀一声,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哪里是下人不通禀,明明就是你自己魂不守舍地痴痴傻笑,你这近日不好好温书,哪里还有这闲工夫去大理寺状告起柳氏来了?”赵燕蕴诘问道。
“娘,您这真是和我心灵相通呐,儿子什么事都瞒不住您!”程青平撒着娇道。
“少来这套,究竟是为何?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非让你爹家法伺候!”赵燕蕴道。
“为何?自然是侠肝义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程青平便挑轻撇重地将自个撞见纵火小厮的事儿一一告知。
“就这样?”赵燕蕴道。
“不然呢?您老放宽心,这事定不会耽误春闱的!好了好了,我该温习经史了!”程青平边说边将赵燕蕴推了出去。
赵燕蕴心下存疑,打算去杭姑母那走一遭,探探口风先。
这两日因着柳氏被抓,杭士白遭了打击,又一度回到从前那般销魂夺魄、槁木死灰。杭老太太空有雷霆手段,却奈何钟鸣漏尽,已是颐养天年之际,难免心余力拙。而嫡长子杭卫又远赴净慈寺温书备考,恰逢夺取功名的紧要关头,又不能雁书尺素地将其召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