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秋色(265)
以行刚刚又挨了婷婷一顿责备。婷婷嫌他嘴笨,脑子不活,不会哄她母亲喜欢;又嫌挣不下几个钱,一家三口全靠她娘家。以行敢怒不敢言,只好强忍住一肚子的火,匆匆吃罢晚饭后去体育馆散了半晚上的心。他反背着手沿着那跑道一圈一圈地走,一声接一声地叹气。周围一些晚练的人听了他这愁声,不由得三三两两叽叽咕咕,指指点点。以行想起了自己上大学时读的那《围城》。书上说婚姻就是城堡,那时他不以为然,认为那是作者自己的烦恼。等恋上了婷婷,更是觉得那作者一派胡言,误导后人。到今天他才算彻底明白了。他仰头对着那一轮皎月,想起了那句古话,便感叹道:“纸上得来终觉浅,须知此事要躬行。”然后就又慢步踱来踱去。见四下里没了人,只有远远的大门那儿,有几个人在灯下凑成一团,估计是在下棋,便转身返回。他走到田径场的中央,清了清嗓子,又想起了莎士比亚的话,便大声道:“人若摆脱了家,浑身都是痛快!”然后伸了伸腰,舒展了几下胳膊,蹬了几下腿脚,小跑回家了。
以行正在洗脸,忽听见王梅“哇”地一声大哭,便知他俩又打架了,顾不上打香皂,急忙擦了脸便出来劝架。王梅已经出去了,他赶快去拽,却没有拽住,便返回对可勇道:“你怎么是这样呢?打人是粗人做的事,是野蛮人做的事。走,快去把她拉回来。”可勇见以行这文人批评自己,便轻轻笑了笑,摆手道:“她还以死来要挟我,我看她死得了死不了。”以行见可勇不听自己的话,再想想是人家的家庭内政,自己一个外人又不知道内幕,还是少搀和为好,便劝了几句回屋看书去了。
以行看得眼乏,正要脱衣就寝,却见可勇推门进来了,便忙让他坐。可勇不坐,一脸的不安,嗫嚅道:“现在都两点了,也不知王梅去哪儿了。她果真要是想不通,那可就完了。以行你上街去寻寻看。”以行听了也急,立刻穿上鞋,带上电筒道:“咱俩一块去。”可勇摇头道:“我不去,她气死我了。我要骨气,不能低那架子,我就在大门口等着。”以行不敢怠慢,匆忙上街去寻。
且说王梅胆儿也小,等独自在街上走了一圈后,便胆战心惊了起来,眼睛不敢朝那黑影处看,好像那儿有鬼怪,有歹人藏着。电影院这儿彻夜有灯,也开阔,她便拣一家写着昼夜营业的小商店亮着灯的窗口坐下,准备挨到天亮。
以行出了门,见大街上只有几盏昏黄的灯亮着,瞪眼望去一个人影也没有,心里便不由得发麻。转脸见可勇正在门口站着,似在给自己壮胆,便抖了抖身子,快步小跑到了十字路口。以行见这儿灯多,也明亮一些,时不时地还有车辆通过,便觉得不怎么害怕了。他朝四处看了看,心里思考着王梅可能往哪儿去。这时一声沉闷的火车呜号声传来,他立刻便意识到她可能在车站,此时正在候车室里坐着。想到这,便快步奔去。有一点以行心里非常坚定,那就是王梅绝对不可能去寻短见,与她在一个院子里相处这么长时间了,她是一个非常开朗的女人,心直口快,没有什么心机,在这个世上那好吃的,好穿的还未享受够,怎么能走那条路呢?到了候车室,绕着那坐椅细细看了一圈,不见王梅,以行心里不免紧张,便生气地嘟哝道:“可勇真不是东西,深更半夜的也不知打老婆做什么,惹得我这个邻居觉也睡不成,还得出来受罪。”但嘟哝归嘟哝,事情还得办,便只好又寻觅了出来。
以行这次走对了方向,刚到电影院广场边就见王梅在那儿抱膝坐着,大声喊了两声见她不答应,便以为认错人了,又继续前行。王梅还以为以行与可勇一道来了,听了喊声便故意生气地不理他,这会儿见以行一人闪过了广场,便急忙起身跟了去。她快步靠近以行,便“喂、喂、喂”地低声叫。以行听得背后有人吭声,转身一看,认出是她,便笑道:“王梅,你躲哪儿啦?害得我好找。”说着便来到她跟前道:“走,赶快回。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再迟一会儿就把可勇急死了。”王梅独自在外这两个多时辰,心里也怕,这会儿把以行那手臂搂得紧紧的,气狠狠地说:“我真想一死了之。后来想我若死了,受苦受难的还不是我小王王?那样不便宜他可勇了。”以行动了动胳膊道:“别说这些了,赶快回吧。”王梅听了,松开手道:“我不回,你回吧。天亮后我就回娘家,不和他过了。”以行知道她是在说气话,便叹气道:“你挨了可勇几次打便不打算与他过了。离婚。你能下得了这个决心?我一天到晚吃婷婷那软刀子,都快把我气死了,至今也下不了这决心。”以行说着便不再催她回,反而推着她缓缓朝前行。王梅听他在家也受婷婷的气,便可怜起他这个大学生、大男人来了,不由得惋惜道:“我挨打无所谓,反正一无文化,二无工作,属于下等公民。混日子,熬一天算一天。你才貌双全,再受这份气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以行“唉”的一声长叹,抚了她的肩道:“就家庭而言,咱俩的地位是等同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王梅怜声道:“这都是命不好,让我遇上了个混蛋可勇,让你娶了个严妻婷婷。要是我能嫁一个像你这样文雅的男人,真是下辈子做牛做马都不嫌。”以行见她说得离谱,便拖了她回。王梅这会儿也无了痛苦,借着这黑的夜,正好可以依偎他一程。便顺从地跟了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