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望天明(68)
他还小,将来对生活还可以有更多的期待,而她多少清楚自己的人生,可能大限难逃,即使现在熬着,不过也是因为运气够好。
郁植初丝毫不打马虎眼的开口:“我不会谈恋爱,也不打算谈恋爱,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更不想耽误你,明白吗?”
似乎没想到她拒绝的这么干脆,蒲焰腾神色幽幽:“你是独身主义者?还是说——你是同性恋,喜欢女的?”
她不开口,一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的表情。
蒲焰腾忽然觉得有点牙疼,他不自觉舔着,轻讽了一声:“你确定一点考虑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
郁植初听见这话轻轻笑出声:“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
她向前走了几步,直到站在他面前。他坐在沙发上,高度比她矮了一截,郁植初第一次俯视他,一字一句的说:“我不接受你的喜欢,你打算怎么办?”
“为什么不接受?”他总是很较真的回。
郁植初眉峰一挑,脱口而出:“你明年二月维和任务就结束了吧?如果我没有死在这里,最起码还得常驻几年,你觉得到时候我们要怎么办?还是说,你只想在异国来一段短暂的露水姻缘,不想去考虑以后?”
“我决非腹内空空只懂得发髻插花的俗物,你有你的使命,我也有我的使命。这样的两个人如果在一起势必要靠对方丢弃一些东西,你觉得谁来比较合适?”
她站的有些累,稍微活动了一下脚腕,微俯下身凑到他面前:“你又觉得谁看上去像是会愿意丢弃某些东西的人?”
这句话的语气很平静,但带着沉重的杀伤力。不是命令的口吻,可以说是随口说出来的,但听来十分像是一种声明。
蒲焰腾那些个话,瞬间被堵了回去,生平第一次,在她的注视下,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
对于他的告白,她见招拆招,游刃有余。可他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蒲焰腾静了一下,好像是在回忆什么,然后自嘲地笑了一下:“说到底,你就是看不起我吧?”
郁植初又把头抬起来,神色淡淡,低着声音:“你喜欢我什么?”
蒲焰腾回答不出。喜欢她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一开始觉得她固执,愚笨,为人有种深入骨髓的丧,活得破罐破摔。但似乎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觉得她勇敢,小小的身体总能爆发出很强大的能量,聪明,眼光狠辣,言辞冷酷无情的腔调背后是对现象的精准解剖,有一种不随波逐流的思考能力,以及敢于正视现实和针砭时弊的勇气。
她偶尔也能很温柔,会劝解失去兄弟的少年,引导他追逐人生真正的意义。
她拎着一部相机,不外乎生死,就敢揭露世界的真相,在别人眼中,可笑,可叹,又可敬。
他欣赏,喜欢。更喜欢看她被他噎得说不出话,他知道她完全有口才做到让他哑口无言,可她依旧让着他。
“蒲焰腾,你还年轻,我快三十岁了,又干着一份极度危险的工作,等于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你很早就入伍,所以部队也很好的保护了你,你虽然要面对残酷、无情地炮火,但胜在真实,我见的东西,比你见的,阴暗多了,我的烦心事和你不一样。”郁植初脸上带着冷笑,眼神阴郁,如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说出的话像平整而薄的刀片:“少年人的心容易变幻不定,钻牛角尖的是你,不是我。”
她不温不火的说了这些话话,就让蒲焰腾再次体会到了她智慧的全部份量。这些话并不卑劣,相反十分坦诚,但也足够狠厉。
就是这该死双眼睛,露出的该死的眼神。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在想,这个女孩儿,曾经一定受过很多苦。
她什么都好,却轻易否定他的喜欢。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哪是海底针,分明就是杀猪刀,在他心上不停的猛扎,一次比一次疼。
蒲焰腾咬紧牙,脑中的思绪像各种箭头射来射去但就是找不到靶子,仿佛陷入一种无尽的符号化过程之中,他几乎有些口齿不清:“好,好。”
他只连续说了两个好字,拿上自己的东西转身就出门了,连句再见都没说,门被他反手一甩,响得有些震人。
郁植初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她瘫坐下来,陷入一种完全无助的感觉中,觉得什么都不对劲,疲惫的闭上眼睛,指尖摸上颈间的项链。
蒲焰腾的那些大胆的告白,以其对于喜欢的执着,其实正是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时才会有的表现,敢爱敢恨才是年轻独有的底色。郁植初想,为什么自己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却什么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