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则嘉勉(91)
太不该了。
倪少陵借着发火的契机,干脆问嘉励,你妈妈身体不好的时候,你在哪里?
“嘉勉一门心思奔赴过去,你在哪里?”
话赶话,火及时地烧起来,“我在哪里,我在玩,可以了吧。爸爸你少不讲理,我知道你们都喜欢嘉勉,因为她身世可怜,人又生得梨花带雨的娇俏,是个男人都会有保护欲,这是你们的劣根性。你是因为伯伯的缘故,那么当年你为什么不执意留下她呢,留在你身边教养,或许她就不会跟那个老男人,这样,她和周轸才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话出口就收不回来了。倪少陵获取嘉励口中的信息,“和谁一对?”
……
*
许多年会不到周叔元了,他人老态了些,但公子哥的底子还在,依旧挺拔。年轻那会儿就是圈子里有名的仪表堂堂,倪少陵记得吃他和陆明镜的喜酒时,这位周公子生生把他新娘子的风头都抢了去。
那原配的陆家小姐,就是周叔元当初风流倜傥地追到手的。
不过十载,劳燕分飞了。
富贵人家的婚姻从来闲笔多且杂,那第二任太太或许少些心气,又或者什么锅配什么盖,保不齐能白头偕老了。当然,娇妻嘛,自然是一个白头,另一个偕老。
按老话,周轸其实差兄长一大截的。论母家、论出身、论长幼嫡庶。
但现在不兴这些,只兴他周叔元器重哪个罢了。
从前,周家父子还是棍棒家法的,现在果真父慈子孝了。
“倪老弟,这向都好?”两家见面,周叔元先打招呼,老二也亲自接父亲解开的外裳。
“多谢挂碍,真是贵人出门多风雨。原想着凑个大家都方便的时间,不成想今日雨落得这么大。”
外面风大雨大,今朝看新闻,桐城几处乡下地方都起龙卷风了。
今年盛夏又不太平的样子。
倪少陵到底是东道,问候了下周家乡下老宅无妨罢?
周轸替父亲答,乡下那头有本家看顾,院子东楼倒没什么,几处院墙听说刮伤不少,大碍无妨。
倪家乡下也有房子,父母去了这些年,倪少陵早就发狠要动土重修,以及兄长,“我也想跟嘉勉商量商量,一道迁回乡下去罢。”
嘉勭还全蒙在鼓里,听闻父亲这一句,连忙打岔,“您好好请客的人,怎么啰嗦起家务事来了?”
周叔元或许还没全领悟,但周轸脑子的一根弦震了震,他汇倪少陵一眼,对方冷漠避开了。
“人上年纪了,到底是要迷信这些的。你伯伯那头就一个嘉勉了,家族里,你要替嘉勉撑起来,在内是哥哥,在外是舅兄。”
嘉勭只是冷落人情世故,他并非不懂,猛然听父亲如此,他悄声睇一眼二子,想必是有什么风声了。这明显不是在说嘉勭,而是敲打某人,舅兄二字耐人寻味。
寒暄到此为止,倪少陵请周家父子入席。说原该在家里请的,美贤身体这向有点不适宜,就我们爷四个罢,不带她们女人家了。
两厢入席,周叔元净手的空档间接倪少陵的话,“上回在桐城老店,碰上老二和一个小姑娘说话,我当是谁呢,是嘉勉呀。”
周叔元说,幺儿姑娘主动过来跟他打招呼,落落大方,冷静诙谐,打趣叔叔也挤兑了他这个老头子,“我当时就说呢,通身的倪家作派,竟得了她叔子真传,倒不像侄女,更像嫡嫡亲亲的闺女了。”
“我们家那位就一直遗憾呢,没生个闺女来贴心,还是你们倪家热闹。”
说罢,周叔元扔了手里的消毒毛巾。
聪明人会晤,大家都拣自己想说的说,一时间,倪少陵撇清的话题,又给周家拉回来了,周叔元四两拨千斤的渗透了些什么,聪明人自行领悟,“我还听老二说,嘉勉在她母亲那头过得并不好,你们这才接回头的?”
周轸闻言心生不好,“爸……”老二很少能这么低头地认真喊人的。狐狸总归是狐狸,哪怕他老了,手段都不会生疏。周轸关于嘉勉半个字都未曾和老头说过,现下老头抛出这么一句,明显是有备而来,周轸想提醒父亲什么,被周叔元一个冷眼喝回头。
“怪可怜见的。有些孩子天生没有父母缘。”
“回来也好,要我说,当初就不该跟那个妈走,我想她爸爸原先也该这么想的。平白生出后来那些个事端来,磋磨了孩子不说,到底伤情分呀。哎,一笔勾销,一笔勾销!”
好一个一笔勾销。实该是他周叔元说得出的话。
商人最懂进退,今天要不是倪少陵上来就摆那文人割席的架子,周叔元还未必能进这一大步,你口口声声兄长、家族,然而呢,做的事情并不体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