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则嘉勉(133)
连院子酱色大缸里养的青鳉都鲜活有趣,十二岁那年来周家,她就趴在鱼缸边观过鱼。
仲秋月里,蛙声一片、虫鸣不断,槛窗外有皎洁浓重的明月。
周轸大喇喇地把吃空的斗笠碗信手丢在床边,说话间,要往嘉勉身上欺,
床上的人疲惫不堪,洗漱过的形容与头发更衬得比白日更纤弱了些。然而就是这个纤弱的新娘子,狠心极了,不早不晚、不偏不倚,等到新郎全然没戒心地准备把自己托付给她了……
一记窝心脚,生生把周轸踹下了床。
理由是他一身酒气,没洗漱没换衣,还吃了她的面。
周轸原本只有七分的醉意,被嘉勉这一脚,他说,差点没全吐出来。
“小气鬼。”跌在踏板上的人怪新娘。没多久,小旗的食盒就送上来了。
楼下煮面的时候,小旗问老表,你饿了?
是嘉勉。
然而水刚刚烧开,老表反悔了。
因为家里这些天忙着办喜事,全没食材了,他要的汤底、三虾全没有。老表招来小旗,辛苦他跑一趟,去买点吃的。
小旗嘴上埋怨,他今天好歹也是娘舅哥儿,怎么还这么苦哈哈的命。
周轸难得没老板的架子,催着小旗快去快回,我他妈要不是喝了酒,我自己跑一趟,多完美的一天啊,你嫂子也买账!
得,已经自己改口过来,嫂子。
食盒里前前后后端出来五六样吃食,有三虾面,有当季的桂花糖粥,点心熟食。
周轸全给铺在床上,嘉勉一面怕漏到喜被上,一面又怪他,太多了。
某人替她把三虾面拌匀,手上殷勤,嘴上依旧刻薄不饶人,“谁像你一样小气,你看着,我他妈自己吃了碗光秃秃的面,你吃的什么,看清楚!”
他说,倪嘉勉永远没有心。
被他控诉的人微微发愣地盯着他,饶是十年光景过去,老礼依旧没有被淘汰,新房里被要求点着一对龙凤蜡烛,不能熄,通宵待燃尽。
嘉勉认真地咬着面,身边人看着她,气息在她眉眼前,
他总是在关键时刻能轻易破坏局面,该正经的时候,他绝对顽劣,绝对,
“快吃,吃完好办事!”
……
*
司徒说,嘉勉已经不知不觉沦为那种“我老公”开场白的女人。
只不过,唯一的清醒就是拿周轸代替我老公。
回回见面,司徒只要牵个头,嘉勉总会埋怨家里的人和事,桩桩件件和周轸有关。
哪怕是吵架、拌嘴,或者和婆婆有矛盾。
嘉勉不是个多话的人,回叔叔婶婶那里,婶婶问起来,她总是相安无事的话术多。她明白婶婶那头的为难,一不是母亲,二又和轲哥哥那头沾着亲,即便有个什么口舌龃龉,难不成真要为嘉勉出头去和冯德音争个长短不成?
婶婶是个最讲理的人,嘉勉不想让婶婶为难,她自己一双儿女还没操到这份心呢。
“所以啊,你这种性情,就得摊上周轸这样的男人。他替你全挡在外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知足吧,婆媳大战里,多的是男人拎不清。”司徒说,让嘉勉摊上那种要么和稀泥要么两头受气的男人,那才叫什么心气都没了,珍珠沦为鱼眼珠的现实就是,你连唏嘘的时间都不能有,当真是文里说的那样,熬油般地熬生活。
周太太还是幸福的。起码什么都是自由的,司徒说,许多女生能在你这些自由里争取一项也许就满足了。
日子久了,司徒和嘉勉也愈来愈无间起来,依司徒说,嘉勉很多事情上过于矜持,你理那些婆婆妈妈的事做什么,你婆婆再强势能强得过自己儿子?
“他就是什么事都包办,他越这样,他妈妈越不中意我。”嘉勉有嘉勉的苦楚。
而且,冷眼旁观看得出来,他们母子本身关系就不算亲睦,所以,周轸一点风吹草动就成了嘉勉的始作俑者。
*
法料店是周轸先前应酬客户带嘉勉来过的。
这两年她陪着他应酬的机会其实鲜少,多是些太太外交磨不开,周轸才强行拉她来,因为除了她,别人也不能替代。
嘉勉和司徒径直入里,原本以为周四不会有多少客的,岂料迎宾处还是告知,需要等位大概半个小时差不多。
司徒说来都来了,等就等会儿罢。二人坐在外面的等位处聊天饮茶时,不巧遇到了一行七八人、男男女女进里,为首的一眼瞧见了边上的嘉勉。
嘉勉亦抬头看人,周轲西服革履,一手抄在口袋里,看着嘉勉站起身来,他打量她的目光也徐徐平升起来,“你坐这干嘛?”
很突兀的寒暄词。因为对于他们这样的公子哥实在不明白等位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