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服(133)
通情达理的漂亮话谁都会说,在衣食教育之外,长辈对后代再无其他义务。
爷爷待她很好,给她的远不止于这些,但有时夜深人静,桑旬也还是忍不住觉得他亏欠自己。
有许多东西她本不必遭受,她原本可以拥有和叶珂素素一样的人生,不被蹉跎。
但她一直都知道,她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有时桑旬午夜醒来,要花费一番功夫,才能想起自己现在身处世界最繁华的大都会之一,生活安定条件优渥,即将重返校园。
她已离开那个冰冷潮湿的牢房许久。
八月底的时候,樊律师回美国处理事情,路过旧金山,便将她约出来吃了一顿饭。
他将沈恪回国后的事情全部同桑旬讲了。
“回国前他一直把自首的事情瞒着他妈,后来他妈不知怎么知道了,怕他真的去给自己顶罪,于是一回国就先去警局自首了。”
“她供认当年她下毒的对象本来是沈赋嵘……她们孤儿寡母被欺负得太久,沈恪出国后她就起了害人的心思……这种事情在别人家做最好,掩人耳目。”
“可惜最后那杯酒被席至萱误食了,后来她将错就错,就买通了席至萱的室友童婧。”
樊律师往椅背上一靠,笑起来:“你别说,这母子俩还真有意思,两个人都把所有罪名往自己身上揽。”
桑旬明白他的意思,沈恪知晓当年的内情,他也并非是完全干净的,况且桑旬还记得她在他钱包里看见的那个平安符。
樊律师喝了口红酒,声音里难得有一点无奈:“沈恪他妈妈的判决就快要下来了……我们能做的全部也就是这些了。”
桑旬点点头,“我都知道的。”
“对了。”樊律师又笑起来,“沈赋嵘也被起诉了。”
这下桑旬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忍不住“啊”了一声。
“当初撞死程青的那个肇事司机,也不知道是被谁劝动了,承认自己当初收了沈赋嵘的钱,车祸是人为的,现在还在一审阶段。”
“是吗?”桑旬轻声道,其实不过才几个月,但从前的那些事情,对她而言,已经恍若隔世。
樊律师说:“其实我不该和你讲这些的,你现在看起来过得很好……但又总觉得应该给你一个交代。”
“我应该谢谢你。”桑旬是真心实意。
“这几年在国内,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很爱说‘正义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但还有一句法谚,是这样说的:Justice delayed is justice denied.”樊律师笑起来,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有资格评价,迟来的正义到底有多大意义。
“我很敬佩你能够走出来,也知道你未来会越来越棒。”樊律师笑,眼睛亮晶晶的,他对着桑旬举起玻璃杯,“敬你一杯。”
桑旬笑,和他轻轻碰了碰杯。
回到公寓,她的目光落在墙上的挂钟上,时针正指向夜里十点。
她晚上并没有喝酒,但此刻却觉得眩晕,有想做蠢事的冲动。
北京时间正是中午,她知道那人没有午睡的习惯,这时也许正在办公。
桑旬走到公寓阳台上,微凉的夜风拂面,让她稍稍清醒一些,却没有令她停下拨号的动作。
那电话号码并未存储在她的电话簿中,但她却早已对那串号码烂熟于心。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那端的人声音淡淡:“喂。”
桑旬平复了心跳,轻声道:“喂,是我。”
电话那端的人没有回应,一时间耳边都是对方轻浅的呼吸声。
“后来的事……谢谢你。”
谢谢他后来做的事情,谢谢他找出真凶,谢谢他……桑旬的脑子又乱了,她打这通电话,原本并不是为了道谢的。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她只是,突然很想听听他的声音。
“不用谢我。”席至衍终于说话了,“我做这些,不是为你,是为了至萱。”
“哦。”桑旬讷讷的应了一声。
过了许久,她才涩声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不过短短几句,两人已经是再无话可说。
桑旬怕自己声音里的哽咽被对方听出来,便有些狼狈的快速说道:“那、那我不打扰你了,再见。”
挂了电话后,她开始努力地回想,分手那天她是怎么和他说的呢?
她努力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想起来。
这世上是一报还一报,她践踏他的感情,利用他对自己的感情来伤害他,那她也该预见到,有一天她同样会被人这样对待,就比如沈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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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旬在这里的生活渐渐如鱼得水起来。
她勤奋努力,无牵无挂,每天十六个小时泡在实验室里,加上天资不错,很快便赶上周围同学,Lawrence教授对她青眼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