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服(122)
桑旬抽不出空来,本想拒绝,但楚洛却正色道:“我就这段时间在北京,找你有正事。”
等见了面,桑旬才知道楚洛口中的“正事”是什么。
她想也不想便一口拒绝道:“我不会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
楚洛有点讪讪的,但仍不死心道:“可以打马赛克的。”
桑旬摇摇头,“和马赛克没关系。”
在聚光灯和镜头前被迫回想记忆里最痛苦的部分,她做不到……和当年那桩案子有关的任何一切她都不想再去触碰。
楚洛托着腮,有些苦恼的模样。
但她也就泄气了几秒,很快便又再次打起精神来劝桑旬:“桑桑,你不要误会嘛……我们节目不是那种专门搞噱头吸引眼球的。”
桑旬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嗯……”楚洛咬咬嘴唇,“桑桑,其实我们想要挖掘的重点,和当年的案情无关,我们也不会拿这个来当卖点。”
桑旬微怔。
楚洛继续说下去:“你经历过很多不好的事情,但你没放弃过,即使在最难的时候,你也还是充满希望的,对么?”
桑旬不语。
“但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坚强。”
“有很多人都沉溺在过去伤痛带来的阴影里……不是不愿坚强,但大多数人都处在中间地带,是去天堂还是地狱,很多时候就在一念之间。”
楚洛笑起来,眼睛弯弯:“这个世界上,可能就在这一秒钟,有人在遭受你曾经遭受过的一切,也许他会被打倒,也许他能站起来……但如果你愿意把这种力量传递出去,可能会有更多的人有勇气站起来,不是吗?”
桑旬依旧不语,但她承认,她就快要被说服。
楚洛低头,在背包里翻找一阵,然后拿出几张光盘来,递到桑旬面前,说:“这是我们团队以前做的几期节目,你要是感兴趣,可以看看。”
桑旬默默接过来,看见黑底光盘上印着“聚焦”两个白色大字,那是楚洛她们团队制作的一档节目,在国内小有名气。
回去之后桑旬脑海中还盘桓着楚洛方才的那几句话,一时也看不进书,于是索性将带回来的光盘拿出来看。
《聚焦》每月更新一期,每期时长两小时左右,涉猎范围很广,从少年犯到留守儿童性侵害,每个主题都不轻松。
网上有人评价,这档节目最大的亮点在于,主创人员并不毫无节制地煽情,相反,他们始终以一种克制、客观的视角来记录事实。
桑旬打开最近一期节目,这期的标题叫做《浮生取义》(注1),内容是关于农村自杀现象。
她看到一半的时候便按了暂停键,拿过手机来给楚洛打电话。
响了几声才被接通,桑旬笑着问那端的人:“你和樊律师什么关系?”
她在节目好几次都瞧见那辆白色雪佛兰的影子。
楚洛有些磕绊:“能、能有什么关系呀,就朋友啊。”
桑旬觉得好笑,但也不再追问,又清清嗓子,换了个问题:“其实我挺好奇,樊律师挣的那些律师费,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电话那端的楚洛一愣,然后笑起来,声音甜蜜又自豪:“其实他主业是NGO,副业才是律师……协会收到的赞助捐款不多,大半靠他自掏腰包才能维持运转,没钱了他就会去接案子,专门接钱多的。”
其实桑旬隐约猜到,因为她好几次都在一闪而过的镜头里瞧见那辆白色雪佛兰停在一所聋哑学校门口。
“你们……”桑旬轻轻吸了口气,声音里带了微小的颤动,“真的很好。”
她笑起来:“我可以接受你们的采访。”
-----
下午的时候桑旬照例去看桑老爷子,他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虽说身体大不如从前硬朗,但已经可以出院。
她先前没敢告诉爷爷自己在和席至衍同居,只说了自己在外面找了房子。
也不知道爷爷看没看出来她撒谎,但他已经催了她好几次搬回家住。
桑旬想了想,说:“爷爷,我下星期去美国。”
她简单把出国继续念书的事情和爷爷说了。
老爷子倒是没怪她这么大的事情没和他商量,沉默了一会就说:“以后每个月回来一次。”
桑旬思索几秒便摇头,从前念本科时她都没有这样的空闲,更何况现在她落下六年。
她试图打商量:“每年春节回来。”
不知道自己要花几年才能念完这个PhD.
老爷子气咻咻的盯着她,手里的拐杖笃笃有声的拄着地,“你爷爷我还有几年好活?在外面不舍得回来了是不是?”
桑旬有点莫名其妙:“从前二十多年没认我你也还是活得好好的呀。”
老头自知理亏,闭上嘴巴不再吭声,还翻着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