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书爱情(45)
晚上到四江家看《足球之夜》,一边吸烟闲聊,一直到窗外万籁俱寂。他这回又闹了肚子,早早就趴在床上睡了。我喊醒他走时,已经快12点了。我受不了在这里想她的感觉。一路走回来,经过依旧灯红酒绿的繁华路段,到处是滚滚车流和俗不可耐的男女。从宾馆那边经过时,看到大厦东侧有一个入口,门里面有向上的楼梯。昨晚她一定是这样暗示的,否则她不会无缘无故把我的视线牵引到这里,我感到她真的回来了。
中午回家吃饭,看到姑妈带着表妹和表弟从外地来了,还有一个年轻人是表妹的男朋友。吃饭时姑妈问我怎么样了,我赶紧转移话题,说乐普生商场前几天被人放了两颗炸弹,我还是昨晚听四江说的。
“三颗,”我妈说,“我当天就知道了,公安局的小李到厅里来给他妈妈送伞,我还说这不能乱说,传出去人家还做不做生意了。他们经理跟南方**有瓜葛。”
姑妈还在问我的事,我爸说:“他就回来吃个饭,吃完饭看会电视,转过身就走了。”饭后姑妈又问我对象谈好了没有,我只好说还没谈。
“你和姑妈说实话,是不是真的没谈?我不信。那你出去找啊,你天天待在家里也不出去,人家还能找上门来吗?该找个对象啦,家里没小孩了你没看见。”
我把表妹、表弟叫到房间坐,表妹坐下就点了支烟,说:“我早就吸烟了,都抽几年了。”
她男朋友不抽烟也不喝酒,人很不错,原来是空降兵部队的。我问:“从空中跳下来什么感觉?”
“跟从墙上跳下来一样,全身发麻。一千个人参加跳伞,摔死一个不叫事故,叫流失现象。从空中跳下来如果不开伞,时间是19秒5。在部队还行,当了班长入了党挺好的。”
我问表弟谈女朋友了没有。“不谈,”他坚决地摇头,“现在谈女朋友要花钱,我没这个能力。开始一阵狂热过后,就要靠经济来支撑了。我哥、我姐、我爸、我妈平时不管我的事,可一遇到我求他们的时候,就开始破坏我的事了,这也是因为我太毛糙、不成熟。我天天上班没有劲,时间长了,老干一件事,就感到太单调了。回到家就跟我嫂子说两句话,我嫂子家里兄弟姐妹多,跟人相处容易,我们都客客气气的。小时候跟我一起玩的人都不如我,现在是我不如他们,无论是经济上还是能力上都不行。我晚上出去跟朋友在街上飙车,快活得很。回到家就不行了,这边一进门就变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家就没话了。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茫然得很。”
午后回来,外面阳光时隐时现,树荫边都是行人低着的脑袋和打起的花伞。站在阳台上,身上晒得热腾腾的,腰间的皮带发烫。那边宾馆大厅玻璃阴暗反光,看不清里面的情形,许多人影在树荫遮掩下进进出出。
我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宾馆裙楼一长排餐厅包厢玻璃窗口,那儿拉着白纱帘。下面夏长荫浓,梧树绿叶拂动,果球垂悬。一个戴眼镜男胖子从路上经过,他擦着额头上汗水,直叹气说:“人都烤焦了。”
我笑着回屋,把这个即景记在素材本上。之后无所事事地坐着,很久平静不下来,感到空虚、焦虑,而又无能为力。
下车走到四江家楼下了。
四江低头坐在椅子上咬着手指沉思,他满脸内疚、伤感、难过,原来他嫂子给他介绍女朋友了,女方刚刚走,好像比他大几个月,不是太爱说话,他对这两点不满意。
“我有点难受,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人家。唉,讲不清楚。我对她说实话,我很怜悯她。”
“你是在怜悯自己。”
“对,”他低头叹息着承认了,“主要是那女孩姐姐讲的一句话,”他低头笑笑,摇着头说:“让我有点难受,她对我嫂子讲的,就怕你弟弟看不上我妹妹。”四江沉浸在伤感中,边想边心戚地摇头,“大概是看到我姐姐、嫂子她们穿着打扮明显跟她们不一样,感到不在一个层次上,才……”他得意地瞥我一眼,又低下头恢复了难过的神情。“我二姐就跟我讲过,老婆还是要找小一点的好,女的老得快。我也看过报纸,上面讲好多科学家都是父亲比母亲大,这样的小孩生下来聪明。”
“我看你还是对婚姻没信心。”
“是,”四江低头点着说:“我三姐她们去香港演出,人家好多老板就请她吃饭送礼物,我姐就讲我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真受不了那种诱惑,干出对不起我们老林的事来。你看,连我姐都这样讲。”
深夜从四江家回来,一路空想跋涉。几条宽阔的主干道上没亮路灯,沿街繁华的霓虹灯光映着路上疾驶的车流,我几次感到她就跟在我身旁,我们一起穿越死亡线,崇高而又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