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书爱情(108)
我走到很远处一个路口,和一个匆匆拐来的黑影打个照面,我们同时一怔,是小学同学牛蛋,我很庆幸在这遇到熟人了。
“你不会不声不响开了家公司不告诉我们吧?”牛蛋说,“怎么搞的,大院里的人都晓得你失恋了,那天我到小尖头家,讲你从深圳回来了,他突然冒了一句,你晓得他讲什么?他讲陆群失恋了,我好惊讶。”
“妈的,又是四江在造谣。你从哪喝酒回来的?”
“真没喝酒,”牛蛋笑着说,“我现在喝不喝都一样,我身在迷中。陆群,我不跟你讲话了,我真得走了,老婆还在家等我,有空再聊。”
“抽支烟。”我急欲留住他,他连忙摆手说:“真要走了,不陪你了,回去晚了老婆要发火,你传呼号是多少?你讲我用脑子记。我就这样念到家,不会忘了吧?”
同学走了,只剩我一个人站在路边。看着他匆匆背影羡慕又感慨不已,春天的时候他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而我当时正站在路边等她。现在牛蛋已经结婚了,我还站在路边却落到了这般悲凉的处境。
雨雾中街道冷清,灯影寥落,稀疏的树枝黑森森的,望着远处宾馆曾寄托过我憧憬和梦想已被黑暗淹没的所在,一种彻骨的凄凉让我有了痛楚而清醒的认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已经彻底永远过去了。
四月八日晚上,车厢昏黄的灯光照在玻璃窗上,能看见闪动的街景同时映着车内乘客的身影,经过幽暗的路段,外面变得模糊不清。我突然感到孤独是如此美好,在这公交车上,我发现这才是最适合我的生活。我望了一眼旁边,一个站着的女子在望着我,她唇边有一抹温情的微笑,她和后面一个坐着的中年女人说话,那女人在说宾馆美发厅烫发的事,她们都是芳洲宾馆的。我下车时看到她背朝我站在窗口,一身黑制服,身材窕窈,她似乎悄悄地瞥视着我。
已经变得陌生的道路,路两边全是连绵不断新建的楼房,前方的繁华灯火,一条条不知通向何方的宽阔马路,雾空下昏暗的路灯都带给我一种不真实感。看到一家家宾馆、酒店、和巷口旅社的灯光,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想到她以后不论到了何方,也一定会想起我的。我找到昔日的船厂码头,在这居民成份复杂的地方,那巷道里一栋栋黑暗拥挤的楼房,使我感到自己的住处才是世界上最安全和最宁静的地方。
我在依稀还有印象的河边高坡上高呼高中同学的名字,这里已经盖得乱七八糟,从前面迷宫般的大杂院进去根本找不到同学家了。我到后面试试。终于下面平房小院一扇铁门打开了,是同学的弟弟,他还记得我笑了。
同学和女友在家。我们抽烟喝茶聊得很起劲,后来同学女友传呼响了,是同事找她去唱歌,同学让她自己打车去,她想让同学一起去,同学低下头小声说:
“同学在这。”
“嗯?”她撒娇地看他。
我低下头,耳朵都发烫了,这沉默让我难堪,但我又能去哪呢?
“好了,我一个人去了,唱完歌我直接回家,明天来接我。”
“你还是一个人?同学问。”
“不一个人怎么办呢。”
“啊,你在那边没女朋友啊?”同学女友从衣架上拿围巾笑问。
“没有,那边太开放了,你根本搞不清……当然,也有很好的女孩,不过我有点怕,怕在一起了,然后就是结婚,就在那边生活了,这辈子就这样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有一天我在街上迷了路,他碰到了我,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他是很善良的,我知道,他以前没谈过女朋友。”
“不可能吧,哪会没谈过女朋友,”她笑着看同学,同学老实地笑,“他谈过的,你不晓得。你马上不走吧?你等我电话来了再走,你不要走噢。”
“好好,我帮你看着他。”我求之不得地说。
同学女友走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
“经人介绍的。”同学有些难为情地说。
“那有什么。”我由衷地说。
那晚,我在同学家坐到深夜,边聊边看一部电视连续剧,第一次没有想到过她。
过了11点,我一路跋涉回来,看到了大酒店顶层灯火辉煌的旋转餐厅,路边餐馆争相劝饮的客人,酒吧和歌舞厅门前进出的男女,还有沉溺在游戏机室下注的人们,感到对金钱和对所谓事业成功的的渴望已荡然无存,能回到住处写小说对我来说才是真正的幸福。在一年后的四月八日,站在春夜一个劲风阵阵呼啸的路口,我感到重新找回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