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凰(狗血)(174)
所有气力,在刹那间被抽离得干干净净,琳琅无力地跪倒在这间血色牢房里,看地上、墙上,尽是干透的暗红血迹,仿佛置身在无间地狱之中,天下间,再没有比此处更为可怕之地,这里,是她的炼狱,永恒的炼狱。
千刀万剐……千刀万剐……那是怎样可怕的痛苦折磨……昭华在穆骁残忍的刑罚下,苦苦忍受了多久痛苦折磨,才终于得以解脱……琳琅在满目血色中,想着夫君临死前,在此处经受的巨大苦楚,心痛如碎。她伏下|身去,贴靠在冰冷血腥的地面上,感受着夫君留世的最后痕迹,伸出手臂,仿佛是在拥抱她的夫君。
……昭华……昭华……
她在心内一声又一声地轻轻唤着,伸手轻抚着染血的泥土,似是在轻抚夫君的脸庞。
……昭华……
仿佛见夫君正对她笑着,一如记忆里,温柔似明月清风,琳琅也微弯起唇角。她将微浮笑意的脸庞,轻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似是正与夫君相亲,她轻轻地抱着他,他亦温柔地搂着她,他们相拥着倚靠窗下,在温暖的阳光中,絮絮笑语。她对昭华说,要乘一叶小舟,与他还有阿慕一起,去昭山玉水,世外桃源。昭华对她说,阿慕一个孩子孤单,想要与她,再有一个女儿……
像是陷入了虚幻的梦境里,身在阴冷牢狱,却像有淡淡阳光垂落,披拂在她,还有昭华的身上。只,幻梦极短暂,亦极轻薄,如一层易碎琉璃,很快即被抚触到的某个冰冷硬物,硌得全然碎裂,令愿永陷幻梦的女子,不得不从梦中醒来,回到这冰冷血腥、永失所爱的残酷尘世里。
梦中残留的笑意,尤僵在唇际,琳琅看向手下抚触到的冰冷硬物,见是一只混着血泥的黄铜钥匙,看着有些眼熟。她将钥匙上沾染的血泥,拂拭干净,望着这钥匙形制,想起未入冬时,她曾在昭华手里,见过这把钥匙。
当时,昭华好像刚锁放好什么物件,正要将这钥匙收起。她见状,好奇问他锁放了什么,昭华衔着淡淡笑意,看着她道:“秘密。”
“秘密?”她猜了几样,都没有猜对,最后眸中一亮,扑入昭华怀中,像小女孩,仰看着他问道,“与我们的过去有关吗?就像我平日写记美好之事那样,你也将我们的美好过往,将我记不起的那些过去,都写记下来了吗?”
昭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在沉默须臾后,轻对她道:“虽在我心中,与你相识的过往,是极其珍贵的,但,对你来说,也许那些过往,都只是寻常之事,算不上美好……”
才不是,虽然她不记得与昭华最初的相识,但她清楚得记得,在霍翊洞房,见到昭华时,心中涌起的如见天光的庆幸与欢喜。定是美好的,美好到对昭华有着深深的信任,愿意将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掌中,相信他会救自己脱离绝境,相信他不会轻易放开她的手。
那一夜,昭华终究没有具体告诉她密匣藏放地点,没有告诉她匣中藏着什么、写着什么。昭华一直没有主动告诉她,她与他的过往,只是道,等她想起,等她想起时,忆说与他和阿慕听。
她曾开玩笑问,万一要到白发苍苍时,才想起怎么办?昭华含笑轻吻着她道,那就到时忆说与阿慕的孩子听,白发苍苍的老夫妇,含饴弄孙,看孙儿骑竹马,看孙女弄青梅,互相搀扶着走在云霞蒸蔚的桃林里,在人世之尽,忆说着他们最初的相识。
可,她与他,都没有等待忆起的时间了,阿慕,也没有了……
无妨,她就要下去找他了,昭华会等着她和阿慕,会将她依然没有忆起的过去,笑着说与她和孩子听……
昭华不会先走一步的,他就在九泉之下等着她。她的夫君,她知道啊,看起来那样坚强,似是无所畏惧,屹立于楚朝之巅,只身扛起一朝江山,可实际上,就像一名孤单的少年,最怕孤独。她不会让他孤独的,她会一直一直陪着他的。
死亡,不会拆散她和昭华,死亡,只会让他们永远不再分离。
琳琅将黄铜钥匙紧紧地握在掌心,听身后响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平静地阖上双眼,等待穆骁走近,同样将她残忍地杀死在这间牢房里。
穆骁缓走至顾琳琅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蜷缩在地的女子,看记忆中那个清丽无暇的少女,此刻狼狈不堪,衣裳长发尽染血污,如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无知无觉地伏在冰冷地面上,似已完全置生死于度外,任人宰割。
他半蹲下|身,将顾琳琅凌乱遮面的发丝,轻轻拂开,手上动作温柔,好似贴心情人,可随之道出的噙笑话语,却与动作相反,冷怖无比,“想死?朕偏不杀你。给你一死,是太便宜你了,朕要你往后余生,生不如死。别想着为你那个死鬼丈夫一死殉情,别忘了,你还有个七岁的儿子。你若不肯好好活着,朕就将颜慕,同样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