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浮华(27)
“长公主留步。”
公仪长鸢脚下一顿,缓缓转过身来,抬手掀开帷帽上的垂纱,红唇轻启道:“岑福公公,你怎会在这?”
“自然是陛下让老奴来的。”岑福躬身行礼,抬手做请的姿势道:“长公主,陛下有请。”
本来是偷偷入宫的,现已被发现,公仪长鸢也不再做隐瞒,抬手摘下帷帽往地上一扔,挺直脊背,傲视前方,冷声道:“带路!”
承裕殿门口。
岑福抬手恭敬道:“陛下已经等候多时,长公主请。”
公仪长鸢目不斜视,径直走入殿内,看着正在案几前提笔练字的公仪璟,正色道:“皇兄,你何时知道凉介的身份的?”
“这不重要。”公仪璟停下写字的手,抬头看向公仪长鸢,目光深沉道:“重要的是,朕可以纵容你行刺,却不能纵容你与凉介破坏明日的亲事。”
公仪长鸢面不改色,冷声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皇兄。”
“明廷忠心耿耿且超群绝伦,他既是朕的盔甲,也是朕的利刃。而凉介,作为顾子砚的儿子,注定是朕的隐患,朕的敌人。”公仪璟说罢,一边继续练字,一边提醒道:所以,长鸢最好三思而后行。
公仪长鸢冷哼一声道:“怎么,皇兄还想杀了凉介不成?”
公仪璟眼睛微眯,不怒自威道:“樱儿必须嫁给明廷,若有人敢阻拦,杀无赦!”
公仪长鸢藏在袖中的手隐隐一颤,表面却神色如常道:“不愧是手握染血王权的人,够狠,够绝情,难怪当年能弑兄杀父……”
“长鸢!”公仪璟猛地折断手中毛笔,出声打断道:“即便你是朕的亲妹妹,也休得造次!”
公仪长鸢仰头大笑几声后,眼中露出一丝悲怜:“皇兄在当年夺嫡大战中就死了,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六亲不认,心狠手辣的帝王。”说罢,绝然转身往殿外走去。
是夜,月色为周遭景致笼上一层薄纱,水漾的浮光斜斜照过公仪长鸢的脸颊、。
美丽的面孔黯然神伤,像秋雨扫落的海棠。平日那双咄咄逼人的眸子,收敛了所有锐利的光芒,只余下无尽的怅惘。
“子砚,即便你不爱本宫,即便是用手段得到的你,但能和你结为夫妻,本宫仍旧觉得三生有幸。”
公仪长鸢拿起堆叠在身旁的信纸,用火折子点燃放入火盆中,一封又一封。
火焰猛地跳动,跪坐在光影里的女人眼角无声的滑落一滴泪。
“拆散你和落兮是本宫和皇兄的不对,但谁叫你们当年如此惊艳呢……只匆匆一瞥,便再也忘不了。”说到最后,公仪长鸢的语气逐渐低缓:“子砚,本宫真的很想你……”
一条游鱼沉入水底,静默的夜里,连风也莫名安静。
良久后,梦涧伴随着清冷的月光来到公仪长鸢身后,跪地叩首,声音轻轻道:“长公主,今晚是否需要奴来伺候您?”
公仪长鸢背对着他,平静道:“到本宫身边来。”
“是。”梦涧依言走过去,重新跪好,低眉敛目,像个乖巧又内敛的孩子。
下颌猛地一紧,他被迫抬起头来。目光触及到公仪长鸢的眼睛时,忙不迭的扭头看向别处。
“看着本宫,不许移开视线!”公仪长鸢抬着他的下巴,命令道。
梦涧犹豫了一下,如实照做,只看了她两眼,便红了耳朵。
“梦涧,众多面首中,你知道本宫为何独独不宠幸你吗?”
这是他一直想问却没敢问的问题。梦涧想了很久,最终回答道:“奴不知。”
“好,那本宫再问你,你希望本宫宠幸你吗?”
梦涧脸颊蓦然一红,眼神躲闪着垂了下去,紧抿着嘴唇,默不作声。
他的皮肤洁白细腻,脸部轮廓有种女子的柔美,眉眼却又不失少年的英气,两者结合,竟有种难以言语的美感。
可惜再美也比不上子砚。公仪长鸢收回手,语气清冷道:“梦涧,你和其他面首不同,本宫信任你,十分信任你,你可愿帮本宫做最后一件事?”
最后一件事?梦涧感到很疑惑,他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真挚道:“只要能留在长公主身边,您要梦涧做什么都行……”
公仪长鸢叹息道:“傻子,就算你要报恩也不必用一生来报啊。”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块雕花令牌,交给梦涧,吩咐道:“召集所有暗卫,明日助樱儿和凉介逃离华京。”
“所有暗卫吗?那可是您的底牌啊…”梦涧越想越觉得不安,他干脆往前跪走半步,不顾尊卑的抓住了公仪长鸢的手腕,问道:“长公主,您到底作何打算?”
对于他的无礼,公仪长鸢并未责怪,只仰头长叹一声道:“往事如梦,本宫也该醒悟了……”沉吟片刻后,继续道:“明日事成后,你们各自领一笔赏金,都散了吧。余生,本宫就与青灯作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