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与雪三日(60)
他只比宋雁书小了两岁。自打宋雁书从宛丘转学到青陵,住进秦家,这俩就一直厮混在一起。
都是不缺钱的主儿,身边莺莺燕燕从未断过。围在宋雁书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数都数不清,他也谈过几个,季悄吟不是最漂亮的一个,但绝对是最特别的一个。毕竟秦问还是头一次见宋雁书对一个女人这般上心过。
不愧是长在宋雁书审美点上的女人,这杀伤力就是巨大!
——
男人紧紧握住季悄吟的手,手掌温热干燥。
她一颗心竟神奇地安定了下来。
直接将人带去办公室,宋雁书的手一直没松开。一路上尾随的目光压根儿就没断过。有人惊讶,有人艳羡,有人嫉妒,纷繁复杂。
总裁办的秘书们眼睛大得如铜铃,一脸的难以置信。
季悄吟很累很累,实在没有精力去计较这些。
她已经很久不曾这般无力过了。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一个旧园子,一夕之间,杂草丛生,忽然一下子就荒废了。
她徒然衍生出了无数疲惫感,将她击垮了。原以为只要不恨,不去在意,她便不会难过,不会受伤。
殊不知,一个人最难过原生家庭这道坎。她渴望寻求解脱,也努力过了,可只要姜家人一出现,她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形。
宋雁书的办公室很大,窗明几净。一线线光柱在落地窗前来回移动,空气中悬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
走到沙发旁,他嗓音轻柔,略带安抚,“先坐一会儿。”
然后松了手。
手掌空了,那股温热干燥的触感随之剥离掉。
季悄吟怔忡片刻,感觉自己思绪有些跟不上。
好半晌以后她才坐进沙发。
沙发柔软,弹性十足,身体完全陷进去,神经在这一刻得到舒缓。
再抬眸时,宋雁书已经站在饮水机旁,他在接水。
桶装水咕噜咕噜响,不断往上涌现水泡。水流倒进纸杯,泛着热气。
阳光将男人的身影拉得颀长,熨烫平整的西装裤勾勒出完美的腿部线条,脚上的皮鞋澄亮。
光一个背影就让人想到诸多形容词:精英、清贵、有钱人。
季悄吟第一次在中考考场里见到宋雁书时,少年远没有现在高,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青涩的眉眼中带着那么一股清冷与骄傲。
他身上有学霸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她隔了好几个阶层,不容人亲近。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固执地将化学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拿给她抄。几乎是以摁头的方式让她抄的。
然后她才得以压线考进宛丘一中,那所全市最好的高中。
等她满心欢喜进到一中,原以为会再见到他。却没想到他转学去了青陵。
然后再见就是十一年后。
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机会问出自己困惑多年的问题,他当年为什么要帮她这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难道仅仅只是出于好心?
“先喝点水。”
季悄吟被宋雁书的声音拉回现实。
“谢谢。”她接过纸杯,握在手心里。
是一杯温水,不冷不热,刚刚好。
喝上两口,内心渐驱平静。
“宋总,刚刚谢谢您!”
“那位是你姑姑?”日光映着男人的脸,他的长睫掀一下,合一下,染上浅浅的金色。
“嗯。”季悄吟应一声,音色低迷,几近暗哑,“只是血缘层面的姑姑。跟年前殡仪馆送走的那位一样。我从一出生就被抱给了别人。”
碎发散落几缕,遮住眼帘,连眼神都是湿漉漉的,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嵌在里面,雾蒙蒙一片。
宋雁书抬眸,对上她的眼睛,心口一窒。
她还是哭了。
他这才真正明白当时季悄吟口中的那句“算是我奶奶”究竟是什么意思。
血缘层面是奶奶,可感情上不是。
难怪当时她的眼睛里没有流露出半点悲伤。
“没有感情基础,即使有血缘关系那也是陌生人,以后不必见他们。”
“我不想见他们,可他们要来找我。”老太太的葬礼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
“我等下就通知保安部,不会再放他们进到酒店。”
她面露感激,“谢谢宋总。”
她慢吞吞地喝了半杯水,把纸杯搁到茶几上,旋即起身,“我先去工作了。”
“你现在吃得消工作?如果吃不消我可以给你放半天假。”
“我已经好了。”她牵动嘴角,浮出笑意。
成年人的奔溃只有一瞬,过后便恢复自如。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去伤心,去难过。毕竟现在是上班时间。
季悄吟踩着高跟鞋出去。
身后兀自响起男人清润如常的嗓音,“季悄吟,只有当新叶子长出来了,旧叶子才会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