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归(99)
此时从外头走来一个黄杉女子,手里端了热乎吃食,见着少年便拣了块儿大的塞他嘴里,叫他有口不能言。
这少年,便是不迁居山主的收官弟子,五师弟云出。此子年纪最小却向来嘴毒,自打进师门那天起,日日揭师傅短找师傅茬,那是不在话下。若说师傅为何绝了再收亲传弟子的心,小师弟的这张嘴,便是罪魁祸首。
师门之内,唯独能堵得了这张嘴的,便是那黄杉女子,山主的二弟子,星沉。此女原是大家族里的落难千金,性格温和仪态端方。所谓以柔克刚,云出小师弟这口铁齿铜牙,却从不嚼星沉半句。
与大师姐三师兄关系不咋的,又不忍心荼毒善良温婉的二师姐,这小师弟便盯上了沉默寡言的四师姐…手底下的胖猫。
于是一人一猫,又免不了一场打闹。
演月早已见怪不怪,她那猫儿是有灵性的,左右吃不上什么亏,耗耗那招人烦的臭小子也好。
星沉取了淡疤的膏药,细细抹在演月面颊上:“你一向不争不抢的,怎么就对山主之位如此上心了?”
“不过是…不想山主之位落入大师姐手中。她就着我面上这道疤,叫我山鬼叫了这许多年。如今她自诩貌美,盘算着要以美人计去套那倒霉世子的话。可我,偏不叫她如愿。”
演月蒙上面,只露出俊俏眉眼和鬓边翠绿耳钉子,狡黠的笑眼微微弯起,瞬时将周身清冷减去三分。
簌簌寒风,满月下,一人一猫,两点孤影,渐行渐远…
第76章 留着她…过年
乘着月色,顾氏庄子就在眼前,演月勒住奔马,抄手捞上那虎斑肥猫,轻而易举便摸进院子里,徒留大师姐门下弟子,与府中暗卫周旋。
这些个师侄女儿,与她那大师姐一般,平日里练得最多的便是穿衣打扮改头换面的易容之术,油彩水粉认得,好功夫却是不见得,此番被识破身份,又遇上高手,怕是有的耗了。
演月翻上屋顶高处,整座宅院尽收眼底。冬日夜寒,万籁俱寂,一方院舍唯孤灯一点,清清冷冷,比不得远处仆役住所烟火融融,想来,此处便是清辉世子所在。
翻开瓦砾,果然见一男子裘氅加身,挑灯夜读,屋内摆设倒也无甚新奇,唯有那悬挂一墙的各式宝刀…啧啧啧,想来这病猫世子,还是有些眼光的。
刀都是好刀,可哪一柄最为这世子喜爱,却犹未可知。将心比心,演月想着若自己对待心爱之物,比如鬓边这枚青绿耳饰,有事儿没事儿总喜欢摩挲一番,那旁人兴许也会如此,睡前看一看那心头好,总归是情理之中吧。
一等半刻,眼看着月晕混沌,怕是又要下雪。
演月本就畏寒,素来穿夜行衣又不好夹层棉袄子,眼看着这正主儿又熬夜看书不睡觉…演月吸了吸鼻子,说好的纨绔病秧子呢?怎的读起书来,如此痴心?!害自己冻得手麻脚麻的,想走又走不成。
阿源那胖子也不知去了哪里,喂养它这许多年,此刻正是那一身温暖皮毛和着肥膘,发挥作用之时,却徒留她生生困在冷风之中!演月冻得涕泗横流,还得忍着喷嚏收敛气息,莫惊动了旁人。
白雪簌簌,顷刻堆积,演月觉得自己的脑子怕是也冻住了。期间暗卫来报女刺客之事,那世子竟已是见怪不怪的样子,觉着无碍命暗卫放人。
好啊,你们这几个小的,倒是能回家暖被窝了,难怪大师姐不亲自动身查探,这大冷的天儿…和她较什么劲儿啊。
演月纵然后悔,却也为时已晚。
那倒霉世子打发了暗卫,总算走向那一墙宝刀,抬眼,伸手…
左右哪把刀是这世子最爱,演月是瞧不见了,意识模糊之间,只听得一声凄厉猫叫,而自己像个雪球一般,“碰”地一声,砸在了积雪之上。
书斋里烧着地龙,西北两面又铺了厚厚的帘子防风。待府中侍卫听见响动匆匆赶来,便只见自家世子依旧悠然读书,只书桌边矮榻上,躺了个姑娘,披着世子的大氅睡得香甜;煮茶的炉子边上,偎了只虎斑肥猫,此刻哈欠连连,好不惬意。
“这…”
“想来,亦是不迁居的女弟子。”顾清辉示意收声,压低了声音回道。
“属下这就将人丢出去。”
“不,留着。”
“留着?作甚?”
顾清辉合上书页,看那肥猫打哈欠,自己竟也鬼使神差有了丝倦意:“留着她…过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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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演月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
矮榻边放了身衣物,看着已有些年头,可料子刺绣都是上乘。演月想着既来之则安之,便利索地换下了夜行衣,又拣了桌几上插瓶的竹枝来绾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