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归(49)
陡生疑云确实让人伤脑筋,可今日尚有正事儿要办,燕匀理唤来马车,又匆匆往西后街而去。
宋相府中,宋聆珏宋小公子院内,昔日的小霸王,站在暖春的日头下,抖如糠筛。反倒是一旁的小婢子月姮,胆子大得很,淡定地替宋小公子擦了额角汗水,还瞪了燕匀理一眼。
燕匀理理所当然地占了院中太师椅,一对凤眼贼溜溜转个不停:“我说宋小公子,上回交代你办的事儿,你做得也太难看了些吧。若不是孤帮你圆过去,你那舌头可就不在你嘴里了。那么能说会道一张嘴,吹牛打诨的无所不能,怎就干不成点儿正事儿。也怪孤一家子,给你老子权倾朝野的重担,倒叫他没点闲功夫教导于你。”
饶是宋小公子再纨绔,也估摸出这话里话外的,不是什么好意思,扑通一声儿先给人跪了,总挑不出错处了吧。
“哟,这怎么一言不合还跪上了,”燕匀理慢条斯理扶了宋聆珏:“今日过来,是来找你帮个忙,别急着慌,你做了这些年的纨绔,这事儿于你再简单不过,也不枉你白白顶着那抱月良臣的名头。”说完扯了宋小公子一阵耳语,直听得宋聆珏由哭转笑,由笑转哭,最后又哭又笑,弄得好好一张小脸,苦的比苦瓜还难看。
“圣上驾临,老臣有失远迎,小儿无状,还请圣上海涵。”
这头燕匀理还在嘱咐宋聆珏“君臣秘密,切莫告诉你老子”,那头宋宰执并府中管事,已亲自奉了茶果,拜倒在院门口。
“爹!”宋小公子顿觉有了底气,拉上月姮,佯装帮着宋宰执端茶水,实则是缩到老爹身后,装龟儿子去了。
燕匀理看这阵仗,大王都出面了,再揪着小鬼无甚意思。
“宋宰执有心了,今日只是私服出来,见一见新交的小友罢了,无需多礼。”
“小儿不学无术,岂敢与贵人为伍。燕公子请书斋上座。”
“相爷客气了,看我辛苦爬墙头那会儿,怎的不请本公子上座?我夫人为追小贼,连鞋都跑掉了一只,相爷手下盯梢的,看得可称心啊?”燕匀理笑得轻巧,双脚却是结结实实踩在宋相影子上,居高临下,仿若踩着对方脊梁骨一般,狂狷倨傲。
宋相实在没料到,小皇帝会如此不加掩饰,将自己暗地里的勾当和盘托出,想来是打算拿自己杀鸡儆猴?只得又是讨饶又是表忠心。可半晌不见燕匀理表态,一时间,倒有些摸不清这小狐狸的路数,场面着实尴尬。
幸而,也不知是哪儿冒出个莽撞小厮,火急火燎前来通传:“禀老爷,门外有位自称是…是…皇后的夫人,说来府中接…夫君…归家。”
“时辰不早了,夫人来接小爷回家吃饭,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就当饶过你…你家小公子年少无知做下的蠢事。”燕匀理整整穿戴,翩然而去,走过宋聆珏身边,还不忘揉揉他瑟缩的脑袋。
“我…小人最近真没做什么蠢事…”宋聆珏不知所以,委屈巴巴扯了燕匀理衣摆,要个说法,却被宋相一把挡开,护在身后。
小皇帝翘起一边唇角似笑非笑:“依宋相所见,孤今日应身处何处?”
“…自是在宫中歇旬假,为贵妃画美人图。”
“非也,今日帝后都在相府做客,府上小公子作陪,宾主尽欢。只是,今日尚有他人一路尾随,叫你的人,一并解决干净了。若此去有血光之灾,可要记在相府账上了。”
宋相这才松了口气,冲管事使了眼色,总算是把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那位贵人都与你说了什么?”
“…君臣秘密,不可说!”
“…将你教养至此,也不知是对是错…”
这宋小公子也是心里苦:儿子倒是想说,可…可怕被门外那位夫人割舌头,呜呜呜。那对夫妻,哪里像什么贵人,分明就是市井里的恶霸,草莽间的山匪!
第40章 一念坦荡,一念晦暗
入夜,无风无月,细雨绵绵。
顾清辉在外奔波一日,疲累至极,便早早歇下了。
睡到后半夜,只觉得室内寒气逼人,朦胧间睁眼,却见一道白影立在榻前,长发飞舞,刀光森森,顿时连觉都吓醒了,一骨碌起身便要喊人,却被那“鬼影”捂住了嘴。
“你喊什么,见鬼了不成?”
顾清辉一听是演月声音,顿时卸去一身防备,只觉手心粘腻,原是吓出一手冷汗来。可不是见鬼了么,若换作之前尚有心疾,怕是此刻早已背过气去。
“你…大半夜…冲我举着演月刀作甚?”
“谁冲你举刀了?不过是用刀从外头扒的窗栓子。”演月收了演月刀,笼了笼散乱的头发。
两人忆起昨夜争执,一时无语,黑暗中看什么都不甚分明,倒正好掩了彼此尴尬。这回换演月先开了口,心里藏了事,难免急切:“你今日,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