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归(123)
“她有她的因果。”有一道声音如是说。
顾清辉虚握灵力尽失的演月刀,他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一股灼心之痛,自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你们除去玉酡颜,保三界太平有功,往后这仙界也要倾覆了,本君就发发慈悲,以最后仙力,帮你拔了这宿命心疾。”
“不必。”顾清辉用尽全力,拍开那人伸出的手,扯了他悬在腰间的红绳。
那人笑笑:“也罢,本君与夫人情比金坚,来日下凡,也不差这一截红绳。你既有所选择,往后其余,便都是命。”
他替顾清辉将红绳绑在腕上,可这另一头…
“绑在刀上。”
那人念叨几声“何苦”,遂依言照做。
红绳荡起层层因果,泯灭着莹莹红光。顾清辉执起演月刀,一记扎进心口…
顾清辉倏地睁开双眼,入目,不过是庆云客舍,梦中一切,早已烟消云散。
睡了整整一宿,总算是恢复了些许力气。一路从骑马,到坐车,最后只得躺在车中,所幸,尚且赶得及。
崔掌柜见顾清辉甫一起身,又要出门,便叫了随行的暗卫,一道来劝:“世子且再将养一日吧,左右还没传回江姑娘的所在之地,你只带一名护卫,如何能寻人又救人。”
“谁说只我等二人,这不是还有他。”顾清辉示意崔掌柜低头,只见世子脚边,正蹲了一头虎斑胖猫,那猫儿对着空气胡乱扒拉着什么,也不知是撞了邪还是…有病?多带这么一头畜牲,能有何用?
阿源早就瞧出崔掌柜不屑,将顾清辉腕上延出的红线一顿展示,半天才忆起,凡人是看不见神迹的。
“喵 —— ”赶紧走吧,话不投机半句多。阿源回头,高傲地冲顾清辉叫唤一声,遂循着红线,踩着小碎步,一溜烟地跑了。
晨曦微露,崔掌柜目送两人一猫渐行渐远。时隔多年,该来的风波,注定要再掀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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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月一行在山中行走多日,终日阴郁不见阳光,这日又下起了零星小雨,一路泥泞,叫人愈发烦闷。待到雨势更猛,只得寻了处凸出的崖壁,暂歇躲雨。
裴元瞥了眼一路面无波澜的演月。
这几日打听了不少关于擒月的消息,原以为这丫头颇具心计,定不愿据实相告,可谁知他问什么,演月便答什么,几日下来,便已然拼凑出,当年的大致情况。
正如那日客栈掌柜的所说,十年前的雪灾前,那点翠山中亦是有人烟的。
所谓“点翠”,盆地低洼之中,高起的山峦,高处得见日照,便能供人生息。昔日或是战乱,或是灾荒,出于种种身不由己,便有人苦心奔逃至此,隐姓埋名,苟且偷生,久而久之,便聚集起一个几近与世隔绝的村落。
擒月跌落山中,重伤迷途之际,为村人所救,只是断了腿行动不易,又不敢将身份暴露给他人,那些拼了命也要护卫之物,便只得安置在了村中。
而那丫头口中,藏匿遗物的“井中井”,每每裴元还要再问,她却只是沉默,一个字都不肯多言了。
裴元对演月,是起了杀心的。
她师承擒月,习了月刃二十四,假以时日,单凭这一点,便已难有人能出其右;更何况那丫头心思深沉,小狐狸一般捉摸不定,偏偏还就中了顾清辉那病猫下的降头,为他要死要活,日后定是难为自己所用的。
若非只有她知晓擒月遗物,此时怕早就坟头长草了。
裴元抬眼望去,满眼晦暗中,遥遥一抹暗绿,如萤火般泯灭不定,叫人看不真切。原以为唾手可得的滔天权势,却因这一路挡道的荆棘,抓心挠肺般啃噬心神。
多想调来亲军搜山,不出半日,定能将这山头搜个底朝天。可如今他只是驸马,只是将军,只是个处处受人掣肘,尚需仰人鼻息之人。
再等等,且再等等…
雨势越演越烈,颇有种“天若有情覆水难收”的决绝,雨水打在面上生疼却又转瞬消散,竟道不清,山雨这一掌下来,却是绝情还是有情。
风雨迷蒙中,远远走来一袭蓑衣斗笠。崖壁下一行人都戒备地握了刀柄,只裴元喝退众人,冒着雨迎了出去。两人在雨中交谈许久,最终也避到崖下。
看裴元那要吃人的表情,演月识趣儿地往远处退了退,顺便将扶风逼到拐角处。
演月似是不经意,对扶风道:“裴驸马不愧是行伍出身,行事历来有效率。”
扶风不语,只从行囊里放了昨日那小蛇出来透口气,却是不自觉地支起了耳朵。
“昨日醒来,便少了一位月卫,只怕此时,早已将那山顶枯井翻了个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