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南墙(113)
南樯背对着他默默收拾花枝,一言不发。
“其实她本来不用做这些,家里有佣人和厨师。但是唯有给我煮面熬粥,永远是她亲自下厨,因为我说过,吃了那么多年厨师做的菜,偶尔也想吃吃家人亲手做的饭。”
余思危的声音是如此的温和,仿佛来自遥远的幻梦。
“她在婚前答应了我,婚后我喝了很多年她煮的粥,从来不喝外面的粥,我一直以为所有的粥都是那个味道,我太太煮的不过是一碗平平淡淡的白粥。后来我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话到这里,余思危有些自嘲的笑了起来。
“原来我太太煮的不是白粥,是虾油粥。每次煮粥前她会亲自去海鲜市场上选最饱满的大虾,剪了虾头炒出油,再将精心选过的粥米放在虾油里浸泡半天,然后上锅小火熬煮,直到四个小时后才能熬出来。但即使是这样费尽心思熬出来的粥,很可能第二天起床就要被倒掉,因为我总是有事赶不回来,而她又从来不舍得让我吃隔夜的饭菜。”
“……挺不容易的。”南樯背脊僵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其实这粥做起来也不难,但是如果要找个人日复一日早起为你煮,煮了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来吃。这一煮就是七八年,还不愿意收你钱,那真的是很难。”
余思危说到这里,轻轻笑起来。
南樯一言不发望着眼前的玫瑰花,有微微的泪光在眼眶中闪烁。
在余思危的描述里,她重新回到曾经那个面对所爱而一心奉献的时代。娇娇女南蔷从小没有料理天分,因为余思危一句渴望家庭温暖的话,嫁为人妇的她开始学习怎么做饭,怎么挑选食材。反复试验多次后,最终才熬得一手媲美大厨的好粥。如果知道余思危会晚归家,她会一大早就去很远的海鲜市场挑选食材,然后花上整整一个白天来熬油煮粥。
一切都是最新鲜的,一切都是她所能给予最好的。哪怕最后他没有吃也没关系,对于她来说,只要他说回家,她就会一直煮着粥等他。那是她作为妻子所能给予丈夫的温暖。当时的南蔷尽全力维护着这段夫妻关系,本以为这锅粥会煮到两人白发苍苍,不幸命运却在半途翻了车。
她是如此虔诚的对待着这份感情,而虔诚也不过是因为爱着对方,并且相信会有回报罢了。
可惜最终一切,都是一场幻梦。
“余太太是有心人。”她用平静的语气回复了余思危一句,再无多言。
余思危看着前方窈窕的女子背影,手指紧扣在沙发扶手上,指关节微微泛着清白。
“南小姐,你知道,到底是谁教圣心餐饮部做粥的吗?”
千头万绪哽咽在喉,他贪婪盯着女孩的背影,声音暗哑。在南樯看不到的地方,在他眼底深处,有点点斑斓的火星,似乎只要一缕微弱的清风就可以重燃希望。
“为什么问我?我不知道呀!”
然而南樯早已将所有的情绪都冰封在深处,她转身过来望着余思危,笑得天真而无辜,就像一具美丽却没有生命的洋娃娃。
灰烬中最后一点火星熄灭了。
余思危的脸色的沉下来,整个人又冷又硬,仿佛深海中的礁石一般。
“您应该去问餐饮部,他们才知道正确答案。”南樯继续好脾气的微笑,态度完美得连一丝裂痕都找不到。
“好,我知道了,谢谢。”
余思危有些生硬的抛下这几个字,扶着沙发站起身来。
“您要走了?”南樯显得有些惊讶,她没想到余思危过来仅仅只是想问一碗粥,“需不需要我帮忙?”
余思危背对着她挥了挥手,显然是拒绝南樯的帮助,冰冷强硬态度简直和刚进门的时候判若两人。
南樯感觉出了他的不对,然而张了几次嘴,她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余思危不可能发现她的真实身份,没人会相信眼前年轻鲜活的身体里住着亡妻的灵魂。如果她天真说了出来,也许又会遭遇一次处心积虑的谋杀。
所以还是保持沉默吧,只要弄清真相,自己就可以离开了无牵挂。
宋秘书把粥端回来的时候,看见余思危正坐在窗户边发呆,几张重要的财报资料从他修长的指间滑下,凌乱散落在脚边,然而他本人却似乎浑然不觉。
此情此景在向来工作狂的老板身上实在罕见,其稀有程度堪比宇宙面临毁灭。
“老板?”宋秘书试探的小声叫了一句。
余思危毫无反应。
“老板?”他又将声音提高了一些,“您要的粥来了。”
余思危这才转头过来。他看了宋秘书一眼,不咸不淡答了句“放桌上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宋秘书总觉得在方才余思危看向他的那一眼里,似乎有无数的刀光剑影刚刚熄灭,依稀能够闻着铁锈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