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与四季(94)
沈暄没有回答,她向陈珩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出去说。”
陈珩不食人烟的外壳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他撅着嘴,唇线像砗磲一样起伏,紧蹙的眉毛也稍微松动些,眼睛里的一潭死水微微荡漾起来,有了点水光,来时所有的戾气都因为沈暄这简单的触碰而灰飞烟灭。
暄暄她碰我了诶,她是不是并没有讨厌我。陈金毛向病床上的沈父微微一鞠躬,然后摇晃着尾巴跟着沈暄走出了病房,还不忘挑衅地看王之鹤一眼。
沈暄低头抿唇,天知道她刚才有多想抱抱陈珩,像是主人给小狗狗奖赏性的抱抱也好,像是女朋友讨男朋友安慰性的抱抱也好。
她都好想要抱抱陈珩,她都快忘记陈珩身上的味道了,她想埋进他的脖颈里,想让陈珩结实的胳膊环上她的腰,想互为依靠,想再也不分开。
可是她不能。
俩人一路无言,走过医院的长廊、电梯、大厅。
最后沈暄带着他到了医院后边的小花园。
沈暄拍拍长椅的另一端,示意他坐下,陈珩摇摇头,执意要站在她面前,俩人像审讯一般,一个坐,一个站。
“陈珩?”她忽然想起自见到陈珩,他就没说过一句话。
陈珩依旧不言语。
“阿珩?”她换了称呼方式,语气温柔地诱哄他开口。
“嗯。”陈珩低下头,闷声回答,语气里好像有说不尽的委屈。
沈暄的眼泪忽然一下就落下来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明明打定了主意,把事情说清楚之后就提分手,大家好聚好散不好吗?
他去做他的天之骄子,知名企业家。她毕业后也会正式成为一名记者。
或许哪天还能在某场高峰论坛上见面,到时候她还要调侃一句:老朋友,好久不见啊。那时候的海航公子一定再也不会羞红了脸。
可是一切的冷静自衿都幻化成了泡影,她根本不是那个冷静大方的沈记者,她在陈珩面前就是个肚皮朝天的刺猬。
她本来想了好多绝情话,譬如:“我不爱你了,我们分手吧。”
又譬如:“和你在一块,我根本一点都不开心,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可是见到陈珩,她终究是不忍心说出口,她的小阿珩啊……
陈珩蹲下来抱住沈暄,箍得极紧,声音低哑,像是长久未曾进水一般:“提分手的是你,哭得喘不过来的是你,你究竟要我怎么办啊,暄暄。”
隔着羽绒服,一下一下地拍她的背:“你哭的我没有一点办法。”
沈暄就这样窝在陈珩怀里哭了好久,哭的脑仁都发疼才停下,她缓缓地推开陈珩,抽噎着说:“我,我们来说正事吧。”
“好”陈珩放开她,转身坐到长椅的另一边,冬日的傍晚,天早早就黑了,路灯投下来的暖黄色灯光正好照在他半边脸上,他扭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暄,一双眼睛水润发亮,好像刚刚哭过的人是他一样。
他瘦了,侧脸像是被人涂抹了过多的阴影,沈暄控制住自己想摸他侧脸的冲动。
沈暄清了清嗓子,正视前方,“夏明珠是你初恋吗?”
“是,但我和她……”
“第二个问题:你们发生过关系吗?”沈暄尖着嗓子,盖过了陈珩的解释。
陈珩就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的老唱片机,翕动着嘴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看来是默认了,是么?”沈暄终于扭头看他,她哭了一场,鼻头、眼角都是红扑扑的,本是惹人怜爱的状态,此时却横眉冷目,让陈珩不敢抬头看。
他一点都不敢看沈暄的眼睛,他不怕别人的恶语相加,不畏惧商场的尔虞我诈,可他就是很怕沈暄眼里的失望、委屈或者还有厌恶……
在这段关系里,沈暄对他几乎有求必应,满心满眼都是他,他习惯了被偏爱,也被惯的忍受不了她眼里还有别的内容。
看到她的信息,他就从蓉城直飞港府,在港府扑了个空,好容易在西城找到了她。
连日的疲惫让他思维混乱不堪,他想说些什么为自己分辨,却根本开不了口。
落在沈暄眼里却觉得他是默认了,心中那点微弱的期盼落空,心脏像被坠上千斤坨一般,坠的下沉,暗暗发痛。她把指甲使劲地抠进肉里,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一点清明。
总有一些时候,她觉得自己不是自己,自己的躯壳好像被另外的灵魂接管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用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冰冷姿态,挑开陈珩不堪一击的外壳,手起刀落,肉破血流,淅沥沥的鲜血顺着她的兵器回流过来,弥漫的血腥味让人窒息。
“陈珩,她怀过你的小孩还流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