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137)
“那么阴差阳错的,就好像咱们两个似的。”
“不过谢谢你打了那个电话,同学聚会上我见到他之后,才终于渐渐不再想他了。从聚会,到那个路口遇见,再到后来公司聚餐……其实我能感觉到的,每一次我再见到他的时候,好像都比上一次要平静些。”
“只可惜我放下的还是太慢,后来明白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婚了。”“我是后来才明白,原来一直以来我怀念的根本就不是陈炀……我怀念的是从前那段日子,怀念的是从前的我。”
“从前多好啊,”她轻轻说,“那时候我有喜欢的人,有想做的事,那时候喜怒哀乐都有意义,是我这一生里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后来,我好像再也没那么快乐过了。”
风过河岸,卷起杨柳枝。夜色里,赵知砚眼底亮着水光,他用力眨眼,倔强着不愿低头。
而梁初静静看着他,恍惚间就又记起了从前,那时候她十七岁,单纯无度的烂漫岁月,会捧着一串劣质的玻璃项链傻笑,为一个人信口允诺的未来流泪,他生病时她担心得一整晚都睡不着,凌晨爬起来摸到厨房开火煮红豆汤,然后踮着脚偷偷放到一楼男生宿舍的阳台上。
十七岁那年,她好像透支了她这一辈子的热情。可惜她还是押错了宝,倾囊而注,却把自己输个一穷二白,等后来遇见赵知砚的时候,她已经再拿不出任何东西可以给他了。
“沐浴液的味道是我喜欢的,那条领带,也是我真心喜欢的纹样。”她说,“你说我把你当做他了,把曾送给他的东西又照模搬样地买来送你,但其实不是的……”
“而是我所喜欢的那些东西,曾经我送给过他,后来,我想要送给你了。”
手指颤抖着松了力,无意识间,钱包滚落在地上。赵知砚晃了晃神,才手忙脚乱地蹲身去捡,可手却软得怎么都拿不住似的,他低着头一个劲地发慌发愣,后来余光里一双小腿也弯曲蹲下,她伸手,替他拿起钱包。
“赵知砚,”她亦没看他,只是平静地念他名字,“我说这些,你能明白吗?”
他明白吗?赵知砚怔怔地想。好像明白,可又不敢明白,他双眼空洞地盯着地面,视野角落是她飘扬的裙边,他发觉自己在冒冷汗,起风的夜晚,分明没那么热,后背却几乎要湿透了。
“我不明白。”他话讲不清楚,嗓音都是抖的,”你别是……又在骗我。”
哆哆嗦嗦地强撑着站起身,蹲得久了,眼前有些发黑。而梁初却又忽地笑了,那笑容很轻,遥远得给他种错觉,好像她也会如这笑容般随风而散,转瞬即逝。
“如果是呢?”她看着他,慢慢问道。
他便又说不出话了,咬着牙,手在衣袋里不受抑制地发颤。失语之间,听她又笑了一声,将钱包再次交还给他:“好啦,不闹了。时间不早了,东西还你,早点回家……”
她没说完,忽然间手腕被捉住,一双手臂把她紧紧箍在怀里。她还拿着他的钱包,就那么愣愣地抬着手悬在半空,赵知砚用力按着她的后背,呼吸声急促而混乱,就喷洒在她侧颈。
“不准骗我,”他头埋得很低很低,声音发哑,竟好像有哽咽声,“我求求你……别再骗我了。”
这是做什么呢,一言不合就抱人,耍流氓也没有这样的道理。“谁骗你了,”默了半晌,她轻声说道,“你傻啊赵知砚,平白无故的,我干吗要去饭馆订一个人的位置?还不就是为了气你……”
后背的手臂收得更紧,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而抱着她的人自始至终如同精神错乱,浑身一个劲地颤着,呼吸声如同抽噎:“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这一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回来,梁初,你别走,别走好不好?别让我一个人在这里……”
手臂落下,她手指滑过他的腰。他比她高许多,如今俯身下来,后背弓得厉害,她默默听着,似乎他有些语无伦次,忍不住抽手出来,仰起头看着他:“赵知砚,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他竟眼眶都红了,她愣了愣。却红的不算彻底,仍是那样隐忍而倔强的,眼皮发颤,低低地看着她。
梁初静静注视他一会,慢慢抬手,摸一摸他的眼角:“一个男人,你哭什么?丢不丢人。”
“谁哭了,”他一把抓住她手,别开眼去,“没有。”“是吗?”她说,“眼镜摘了,给我看看。”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被她食指一勾,将镜架从鼻梁上勾下去。视野模糊,他垂下眼皮不太适应,有些脆弱般闭一闭眼,随即听见她说道:“赵知砚,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