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120)
他不否认,梁初听着,忽然笑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赵知砚瞥她一眼。不过毕竟路况不好,加上北向的道路陌生,他不太熟悉。他没精力理会,便先含含糊糊掠过去,等到终于拐出巷子,进了平直主路,他腾出一只手松领带,问她:“以前是什么样?”
“以前你很谨慎,也很守规矩。”大概她身体慢慢暖起来了,收回胳膊,直起腰,偏头望着窗外雨后的街景,“好像总是想很多,所以也总有些畏手畏脚的,好多事明明想做又不敢做——现在倒是有点变了。”
“你也是啊……”赵知砚沉默半晌,“你以前从来不认路的。”似乎也从没像今天这样,这么自然又平和地主动开口跟他闲聊过什么,其实他有些意外,不过终究还是没说,他说不出口,潜意识里也怕这份安谧如虚妄的泡沫,一经点破,便真的会破了。
现在这样就很好,他想。如今他已只想要一个现状,不再奢求刨根问底,知晓真相。要是从前的他能懂这些,也就好了。
他不再说话,那么沉静了半秒。后来梁初开口轻道:“可能人总会变的吧。”
“也没办法,不是吗,”她淡淡说,“又不是两个人生活了,没人接我送我,也没人买早餐晚餐了。一切只能靠自己了,不会的事情,慢慢也都能学会的。”
他竟会觉得她话里隐约有那么一层意思,可那意味太朦胧了,比之雾气还要飘忽不定。赵知砚眉头颤了颤,有些恍惚地偏头看她,他怔愣着,却只见她状若无意地低头玩指甲,语气轻轻淡淡的,似乎也真只是随口一谈。
他又回过头来。
也是,他想什么呢。退回她看不见的低暗处,他无声哂笑一下——那不可能的。
他不该开车走神,反应过来,轻摇了摇头,将自己从那荒唐思绪里强行抽离。再瞥过去时,梁初正在整理雨伞,她一手握着伞柄,一手将折起的伞布一页页捋平,雨水淋漓满手,从她指尖流到手腕,最后滴在他车内的地毯上,跟她鞋底带上来的泥水混成一片。
赵知砚皱了皱眉。
还真不是心疼地毯,他洁癖没那么严重,从前她也没少糟蹋他东西,实际上那几年里,他反倒还被她强行治好了些。只是他发觉此刻自己想的竟是她手沾了雨水会不会凉,她体质本来就弱,今天光着腿还吹了风,那年冬天她把外套借给闵雪,只走了五分钟路回家就感冒了,害他后来一连后悔好几天,当时怎么就没鼓起勇气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目光下意识扫向车里的便携药箱,他记得她不爱吃药,于是默想要不要从里面拿盒感冒药给她。想了一想,又觉得有些多此一举,反正她接下来几天会在医院陪床,要是有什么头疼脑热的,直接下楼挂个门诊,岂不是比他随便给的药更对症。
这么思前想后一遭,原本半张开的口又闭上了。与此同时梁初出声喊他,声音轻轻的,他闻声转头,对上她的眼睛。
“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她表情疑惑,又有些犹豫,仿佛是怕这问题敏感,会无意间戳中他什么痛处。.“说吧。”他说。
“你为什么会那么讨厌打伞呢?”.
第64章 N04
“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
在她开口询问之前, 赵知砚已经设想了无数种问题。包括他从前的所有阳奉阴违、欲盖弥彰,他曾经隐瞒过、欺骗过她的一切,他都做好准备给她重新解释, 却万没想到她仅仅是问他为什么不爱打伞。
情绪不形于色,他只是下意识握了握方向盘。方才戳到的手指隐隐作痛, 大概是有点扭伤了。“你想知道?”静默一刻,他不答反问。
“高中就从没见你拿过伞,雨不大就淋着,下大了就跟别人一起走, 我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大概他含糊的态度让人不爽, 她玩心也上来了。见他避而不谈,她也偏不给他正面回答, 望着他追问:“所以, 为什么呢?”
而他什么时候玩得过她, 赵知砚闻言笑了笑。穿行过路口, 他左转驶上高架, 车速骤然提上来, 桥下的城区灯火万家,暖光映在车窗零碎的雨珠上, 随风飘散成一片。
“我讨厌伞。”良久, 他淡淡说,“因为赵东平。”
“你应该也听过这名字吧?贺秋兰平时总爱念叨他。”他说着,嗤笑一声,“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 让她记了这么多年, 到现在她都得阿尔茨海默症了,也还是念念不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