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我家楼下的下岗前爱豆+番外(173)
被收拾一新的包厢里,荀轼站在圆盘餐桌后面,微笑地望着她。那餐桌的正中央,就是她的单肩包。好好地放在那里,周围围着可旋转玻璃。那样子——
“我是故意的,因为我有话想要对你说,道迎。”
——就好像她的包,是个祭品。
67.6.
那后面的事有点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他说了很多的话,那些话,和午后的阳光交叉在一起,将他一整天布下的所有暗号全部都破译了。
他说:“我在包里面放了一张银行卡,你拿去。这里面是我目前为止的所有私人积蓄,大概有几百万。密码是荀辙的生日。你们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用担心花完,我还会往里面打钱的。荀辙的事业需要很多钱,你们不要省。我说要买房是骗爸妈的,我对买房没兴趣。”
他说:“荀辙那个黑老板的事,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处理他的。”
他说:“我拼了命也会收拾阎子京。”
道迎记得自己一开始有些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是又出现了荀辙所说的悬崖边缘的状态,有些手忙脚乱,还想安慰他,可他的下一句话,便让道迎停手了。
他说:“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
但他没有勇气给荀辙直接说,所以他做了个局,让道迎有机会单独和他见面,这样,就可以由道迎决定,是否要把下面的话告诉荀辙了。
“决定如果由他人来做,我就可以听凭命运的宣判了。”他说。
他总是这么自信,自信地安排着其他人。把这块砖放在这,把那根棍摆布在那,好像所有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一样,让人心里不舒服。
这个光芒万丈的完美男人,把包厢当成了忏悔室,把道迎安排成了圣父,然后说出了一些实话:
比如,他知道鲁路修的背后是暗柜,暗柜里面是手稿。他知道那里放了有头发,他每次看完之后,都会小心翼翼地拈起头发,把它放回原位。然后他会告诉爸爸和妈妈,荀辙长大了,该有私人空间了,所以不要随便进他的房间。
比如,他也知道有音乐教授看好荀辙。那音乐教授本来打算第二天就离开蓉城,但他实在爱才,就多留了一天,在第三天的时候主动找上了门。那时一家人都不在,荀辙也不在,只有他在家里做作业。他给音乐教授开了门,在耐心听完来意之后,用前所未有的恶毒话语把音乐教授骂走了。
他让他滚,他说这就是他们家的意思。他说你不要再假惺惺地卖弄你的善意了。你这是怜悯,我们不需要你的怜悯。
比如,他在荀辙面前突然之间爆发的、无法克制的崩溃,也是故意的。
是计算好的。
全都在这个男人的掌控之中。把这款砖放在这,把那根棍摆布在那儿,洋洋自得。
但在叙述这些时,他低着头,身体一直在发抖,甚至不敢看道迎:“在我们家,天才才能得到最多的关爱,我深知这一点,所以,我知道我必须永远是个天才。所以,他不能是天才。”
这个前所未有的完美男人如是说着。
很多话在脑海里旋转,涌上心头。那些之前被忽略的关键词,全都被想起来了。什么“他有权选择他自己的生活。你们得尊重他”啊,“我见过最正直、也最有天分的人”啊,还有什么“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天才”啊,这些,那些,道迎全都想起来了。
它们像是一群斑鸠一样,在她脑子里唧唧喳喳地拼命叫着,上下翻越,吵得道迎的脑子快要炸了。疯了,道迎想,这个世界真的疯了。
如果不是这个世界疯了,那就是她疯了。否则,为什么她甚至会祈祷自己从未听过这些真相呢?祈祷时间能够倒转,回到昨天,那样的话,她一定会告诉荀辙,快走。
我们现在就回渝城。
“你们就算当时就回渝城,我也会到渝城找你的。”荀轼淡淡地说。
道迎看向荀轼,像是在看一个恶魔。那个恶魔在它面前低着头,低眉顺眼得让她恶心:“你就这么嫉妒你弟弟吗?”好久之后她才说得出话。她真的被恶心坏了。
荀轼不语。
“你就这么嫉妒你弟弟吗?”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太怕失去了。”荀轼终于开口了,“哪怕我也不喜欢这些,但我不想失去。我习惯了。”
习惯。
她终于明白这种人最让人厌恶的地方了。是习惯。他们习惯了这一切,习惯了把别人看成蝼蚁,摆布别人,把这块砖放在这,又把那根棍安排在那。他们习惯到甚至不知道他们自己有多贪婪,有了这,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去拿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