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为傅恒妻(29)
纳兰府上有两处库房是专门摆格格们的嫁妆的。
库房是当年美岱与美珊出嫁时辟出来的,后来美霖与美清的嫁妆也摆在这里。
自从美霖与美清嫁出去之后,关氏就命人陆陆续续在打理置办纯懿及胜蕤的嫁妆,待到此前太后娘娘的赐婚圣旨下到纳兰府,其实大件儿物品已经办得差不多了。
“听闻你们阿玛额娘给你们留了一些古董字画书籍,你们应当对这些更感兴趣,不妨各自去瞧瞧。纯懿的嫁妆摆在东边那间,胜蕤的嫁妆摆在西边那间。”
纯懿走进摆自己嫁妆的那间库房,径直走向摆放贵重物品的内室。
她从关氏那里听闻,阿玛去世前就把自己的私产分好了,留给子女三人。
额娘当年抬进来的嫁妆也由阿玛打理,分作了三份。
“这是——”纯懿视线扫过,忽然看到一抬箱子里摆着的一幅字,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是额娘写的——”
正是从前挂在永福书房墙上的那幅“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她将那幅字从箱子里拿出来,拂去上面积起的一层薄灰。她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几乎要落泪了。
阿玛去世后他的书房就被封起来了,纯懿过去几年时时会在梦里想起阿玛书房的陈设布局,记忆最清晰的点,就是墙上的这幅字。
额娘是生她时受了苦难,撒手人寰的。阿玛与额娘的情深意切,她虽从未亲眼目睹,却时时刻刻置身其中——
额娘的手稿是由阿玛整理成册的。
额娘从前作的书画,也都由阿玛亲手装裱,布置在书房和起居屋子里。
额娘每年忌日,阿玛都会亲作诗文,独自阅完后将它们烧掉。
额娘每年生辰,阿玛都会画两幅额娘的肖像画——一幅是年轻时的额娘,一幅是随着时间流逝而一年年渐渐老去的额娘。额娘的寿数永远留驻在二十四岁,可画像中的额娘却与阿玛一样,容颜的变化停留在乾隆四年的春天。一直到阿玛去世之前,他还保留着这个习惯,强硬地撑着病体,完成了那年的两幅肖像画。
阿玛只说:“相逢豆蔻盛年,未行白首之约。”
可他,到底也还是没能白首终老。
纯懿又理了理自己嫁妆中的字画书稿。
阿玛还给她留了一幅额娘的画像,是额娘年轻的模样。
永福一直执着于让纯懿记住爱新觉罗氏的面容长相,毕竟三个孩子里只有纯懿是在未记事时就失去了额娘。即便是在给女儿准备嫁妆时,他也执拗地把这幅他最满意的画像搁在了女儿的嫁妆箱子里。
当然,至永福去世,纯懿都未曾将自己心中放了许多年的疑问说出口。
她不敢问。
“阿玛,是我的降生害死了您的此生最爱。您恨吗?若是不要我这个孩子,您就能与额娘天长地久了。您就能亲眼见到额娘鬓边的白发、眼角的皱纹、垂下的眼袋、枯槁的双手……您不必在梦中与额娘相见,您每天一睁开眼,就能拥住她的实体——如此,人世对您来说,也许就没有那么漫长难捱了。”
纯懿抬头,抹去脸上纵横肆虐的泪水。
嫁妆箱子里,沉甸甸的物件,满满都是长辈对她的爱。
祖父揆叙钟爱珍藏的书画旧物有小半都归了纯懿。
伯父永寿收集的珍品古籍也都妥善处理之后安放于樟木箱子中。
关氏拿出了从前她的嫁妆里的首饰、珠宝、玉器、金器。
家中兄弟姐妹们也为她添妆:瞻岱给的是他祖父纳兰性德流传下的部分手稿与一匣子古代棋谱;宁琇给了两柄宝剑及一张名弓;美岱给了自己修复的古琴谱与她出嫁时留在纳兰府没有带走的两把古琴;美珊凑了一对和田玉璧和两把檀木玉骨扇;美霖给了一双玉质海东青摆件;舒嫔娘娘赐下两幅古画。
胜蕤把额娘给她的一对镯子分开,其中一只给了纯懿。
纯懿也相对应地拆了一对簪子,其中一只给了胜蕤添妆。
她们彼此心知肚明,从此往后,生来就凑在一对的物件儿,就要天各一方,各走各的路了。
第13章 外甥
美珊临盆那日,希布禅正在紫禁城执勤任上,脱不开身。
其实即使他能在产房外候着,也不过只是给美珊一些心理上的支持罢了,别的忙他全然帮不上。
关氏准备妥当,也无须他帮忙。
何况美珊在娘家生产,有额娘关氏在身边陪同,所谓心理上的支持也已足够。
粿儿不懂事,没等到关氏和苏嬷嬷反应过来就去各院子里都通报了。
胜蕤与纯懿听到动静醒过来,起身梳洗更衣后提着灯笼往正院去,然而才进院子门就被关氏打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