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为傅恒妻(240)
“皇上欲以我为征缅主帅。”
几经艰难启齿的犹豫,傅恒最终还是对纯懿说起了这条调令。
他难以面对妻子的面庞,他不知道纯懿会怎样为他担惊受怕。
毕竟,傅恒也不年轻了。
而缅甸的实情,的确与鄂宁在折子上说明的状况差不多。前线的将领都不认为能够看到胜利的曙光。
至少皇帝所期待的大胜的时机还没有到,他们必将在那里拖延更漫长的时间,可是战争每多延续一天,就会投入更多的生命与银两。
那些都是扔出去就拿不回来的东西。
纯懿和傅恒的孩子福灵安就死在了那里。
对傅恒来说,他没有底气,却还是要被皇帝派去直面那样一片疮痍的伤心地。
“他觉得,你一定能替他办成此事——就像过去无数次他对你投以无条件的信任,而你出入生死化险为夷,最终完成他的心愿。”纯懿抚着傅恒的肩膀,她低下头,目的就是不让傅恒看到她憔悴的眼睛,“皇上究竟是把你神化了,还是把他自己神化了。”
“他真的觉得,皇帝是天命所归,于是他的意志所在,大清的军队必将无往而不胜吗?”
傅恒握住纯懿的手:“我必须得去。这是我身为朝廷大臣的职责与使命。但我作为丈夫,却要使你牵挂了。”
纯懿调整好情绪,她飞快地眨了眨眼睛,让自己看起来和过去无数次面临傅恒出征时的状态一模一样。
“当然。”她实在是心头涌起万千思绪,以至于她只能用手上的动作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与不安,她替傅恒一遍又一遍地整理衣领,最后她只用倏忽低落下去的声音给予他最真切的祈盼,“务必要平安归来。我在家中等着你。”
*
傅恒带兵出征去了,京城偌大的宅子里又只剩下纯懿带着玉易城和意琅,还有年幼的丰绅济伦和丰绅果尔敏。
皇帝可能是对傅恒有亏欠,也或许是想要稳定在前线为大清作战的傅恒的心,于是他让舒妃可以多多召纯懿入宫去,让她们姊妹俩能待在一起说话,以慰藉纯懿的心。
“皇上是顾念你刚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怕你心里要胡思乱想,所以才给予了我这样方便的恩典,让我可以不顾忌旁人的想法,三番两次地召你入宫说话。”舒妃难得替皇帝说好话。
连纯懿都觉得意外:“你怎么替皇上说话?”
“不是替皇上说话。是我实在也得经常说些皇帝的好话,用来催眠催眠自己的潜意识,这样不至于哪天喝多了酒,胡言乱语把真心话都倒出来,吐露了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舒妃平日里和纯懿说话没有顾忌。她看不上皇帝的许多做法,因此言语中多有怨怼。只不过如今几桩接连发生的事情让她越发看清了皇帝的心肠其实并不广阔,他一旦执拗起来,根本容不下那些与他唱反调的人。于是舒妃也要以此自省,免得哪天出了事情,不仅自己难逃罪责,还要连累家族和姊妹。
“不说这些丧气话了。咱们姊妹俩说话,话题干嘛总围绕着皇帝啊。”舒妃没两句又暴露出真实的脾气,于是干脆不再说这个话题,“我听闻,你已经向太后娘娘请旨,要将福康安和福长安接回宅邸上住一阵子?”
纯懿:“是。太后娘娘仁慈,已然应许了。今日我在你这儿多待些时间,等到福康安与福长安从御书房下学的时间,正好领着他们一块儿回去。”
舒妃不解:“怎么忽然要把他们接回去了?是如今你在宅邸上觉得心里空阔吗?”
“其实不是这个原因。不过,在太后娘娘和皇上那儿,恐怕他们就是这么以为的。”纯懿没有要澄清这个误会的意思,她乐见其成,“他们这样想也挺好的,省去了我还要解释意图的工夫。”
“不是因为这个理由,还能是出于什么原因呢?”舒妃仍然没有想明白。
“是我应承了李氏,要找机会带福长安去见她。”纯懿对自己妹妹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她直接道出了真实的原因。
“李氏?你怎么这么好心肠啊?姐姐,你从来可不是这种没有原则的滥好人。李氏当初待你怎样,你又何必还要成全她?”舒妃为纯懿打抱不平,同时她在宫中浸没多年,早就养成了一套在紫禁城里绝对不会吃亏的做事原则,这让她觉得纯懿反而是心慈手软,恐怕要被别人以为是良善好欺负。
纯懿面色平静,但是心有不忍:“罢了,李氏也算是可怜人。福长安生下来长到这么大,李氏还都没有机会见过他。再加上当时她生产时遭遇难产,孩子生下来她便昏厥过去、命悬一线,恐怕那个节骨眼儿上连第一眼都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