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为傅恒妻(227)
“我没事。”傅恒扶住了纯懿的肩膀,他从来都是这样顶梁柱的角色,这一次他也仍然不会缺席。
第105章 放下
福灵安的灵柩于七月初返回京城。
傅恒与永瑆亲自率众出城迎接。
所有人都看得分明, 那是傅恒大人一贯引以为傲的长子。
就在半年多以前,福灵安意气风发地从相同的地方出发前往云贵。
那时无论是傅恒或是纯懿都没有来特意送他出城——他们都误以为这只是福灵安人生中再寻常不过的一次外放任职而已。
这甚至都不是福灵安第一次随军出征。
早在他更年轻的时候,他就跟随兆惠将军参与了叶尔羌平叛和准噶尔平叛, 他在那些战事里积累了经验与战功,这让傅恒和纯懿都自然而然地放松了担忧心情,他们以为福灵安当然可以平安归来。
可谁又能想到,越是没有投放重视的时刻,就越是会遭受到痛彻心扉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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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迎福灵安的灵柩,以示对尽忠职守到生命最后一刻的朝臣的恩荣赏赐, 这是皇帝钦点朝廷命官执行的仪式。虽然纯懿是福灵安的额娘, 同时也是有一等诰命在身的外命妇,但她仍然还没有资格出席这样的活动。
她在长安道中段繁华地带的百越楼找了一间面向主干道的雅间。
她没有心情让百越楼的小厮替她摆上满桌宴席和酒菜, 她只要了一壶烧开的清水。
临街的窗格被完全打开, 她可以清楚地远望到城门洞开的方向, 那是傅恒与永瑆将要领头护送着福灵安穿过十里长街的起始位置。
这个包间的地理位置如此之好,视线极其开阔,以至于纯懿甚至还能亲眼再目送着浩浩荡荡的肃穆队伍一直行到紫禁城的城墙之下。
她不能亲自身处在那条悲情而壮观的队伍里送行自己的儿子,她只能以这样目送的方式来看他荣誉加身,性命不再。
可惜纯懿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
数日来都被生理克制住的泪水, 终于在她视线触及那个通体漆黑而挂着白色丝绸、洒满素色花纸的棺材时夺眶而出。
她在眼泪晕开的泫光里同时看到了面无表情骑着马在队伍最前方的傅恒, 她又哪里不能够明白, 她的丈夫傅恒此刻必然是极度克制着巨大的悲痛,而在人前维持着他身为朝廷命官的严肃与凛然。
于是她只看到了队伍自南向北、面对着百越楼行进而来的壮烈气势, 之后她就被自己的眼泪淹没了,而没有再看到队伍背向着百越楼往紫禁城而去的浩然场面。
纯懿痛彻心扉地大哭了一场, 自她步入中年之后,就几乎再没有这样全然失控的经历。
只能说, 福灵安这个孩子身上,凝结了她曾经初为人母时的喜悦,教习孩子渐渐长大的就感,看他家立业的怅然若失,到最后与世界离别的揪心与苦痛。
他赋予了她太多美好而珍贵的回忆,以至于他终要离开她而去的时候,她也全然不能够接受这种结局。
纯懿在独处的时候失态,所幸她出门时并未上妆面,因此憔悴的面容来时是怎样的,回去前擦干了眼泪之后也仍然是那副浮肿而灰暗的样子。
她还没有忘记在雅间里留下沉甸甸的一只银锭,算是补上了百越楼不文的最低消费,免得她只喝了几杯清水,而让酒家主人觉得她是不懂规矩。
“那些素来克制而守礼的人,哪怕是彻彻底底地要放纵自己失控一趟时,也不忘记走前收拾留下的残局。”纯懿如此自嘲。
她还得回到府邸去,换上那身庄严的诰命礼服,然后再往宫里去。
她要在那里聆听,她儿子福灵安于其任上,担纲着云南永北镇总兵的职务,到底为当地百姓做了哪些好人好事,又怎样抵御缅军于千里之外。
事迹一定还会覆盖他辛苦奔走至于染疾的部分,那是整个故事里的高.潮部分,也是最要考验纯懿于人前冷静自持功力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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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灵安落葬后没多久,傅恒的额娘伊尔根觉罗氏也撒手人寰。
她其实从年轻的时候起,身子就不大好。这些年断断续续的毛病也从来都烦扰着她,使她过着并不安生的日子。
纯懿和傅恒到了最后也没有告诉伊尔根觉罗氏,福灵安病死在云南的惨事。
伊尔根觉罗氏的病榻前,福隆安、福康安还有福长安都来了,意晚和意琅更是整日整夜地守在祖母的病床边上。孩子们都心知肚明,长兄再也不会出现了。但伊尔根觉罗氏却不知道——
终日漂浮着药汤苦味的卧房里,只有伊尔根觉罗氏不知道福灵安的死讯。
她临终前回光返照,精神最好的那段时间,她还费力地前伸出枯槁到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手臂,她抓住纯懿的手,问她,福灵安和明瑞是不是因为缅甸战事吃紧的缘故,所以抽不开身,不能回来探望他们的老祖母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