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为傅恒妻(137)
纯懿的手搭在一旁摆着的书册上,轻轻推过来搁在两人面前:“舒妃娘娘孕期时我依仗太后庇护允准,时常入宫去探望娘娘,生产时亦是伺候在左右,亲眼看那孩子生下来,往后虽再没见过,却也偶尔听见些关于十皇子的事情,算是还有情分在。念着这些,我抄了佛经,盼着那孩子入轮回能得好去处。”
美岱点头,她听纯懿语调平和,自己内心也终是沉静下来。
“其实,长姐此次若是不来,我亦想着要拿这事去问二姐姐的意思。”纯懿顿了顿,思忖着要如何同美岱开口,“长姐既然来了,我便先说与长姐听,也希望姐姐您给我个主意。”
“妹妹但说无妨。”
纯懿微微颔首,稍稍扶着方桌坐直了身子,虽已临近产期,她的仪态举止依然同往日里没什么两样,并不见她显出吃力受累的狼狈相。
“我便同姐姐长话短说,不必多作铺垫。”纯懿抬眸看着美岱,眼目清明,毫无动摇之意,“我这一胎若是得男孩,我欲开口求得恩典使他去寿康宫太后膝下受教养。”
“你怕不是在胡言乱语。”美岱一惊,手中茶盏都险些未执稳倾覆过去,“这孩子并非宗室子,亦无特殊际遇背景,怎能入紫禁城中受教养?且若真是如此行事,可不是平白惹人瞩目,给富察氏招致无穷祸患吗?”
纯懿扶额摇头:“正是为了富察氏,才必要这样做。前些日子皇上在御书房校考课业,赏赐了福灵安与福隆安一对玉佩。如今往深里仔细思考着,我倒是瞧出一些门道。皇上怕是从这两个孩子身上,努力寻端慧皇太子与悼敏皇子的影子。悼敏皇子夭折的时候,只有两岁,我见过他。回想起来,福隆安幼年时与皇子确有几分相似,毕竟是表兄弟——”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祖父墓碑上,迄今仍刻着宪帝时候所镌罪状,总是咱们叶赫那拉氏逃不开的枷锁罪过。你这样做,是不希望让你的出身牵连了你儿子的前程。”美岱沉下容色,手掌在衣袖里忍不住发狠劲儿捏紧了绢子,“你言语至此,我也算是知道为何二妹妹总是话里兜着圈子避谈舒妃娘娘的事。只怕是十皇子夭折,也与叶赫那拉氏的前尘往事扯不开关系。”
她没等纯懿出声解释,就自顾自红了眼眶,压低声音极为克制地说:“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两代前的事情,还是被紧紧握着不放,就像是可怖的黑影笼罩在咱们这些孩子的头上,仿佛悬着一把铡刀似的——他们逼得宁琇年纪轻轻就远离朝堂政事,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与瞻岱二人空耗才学、蹉跎盛年……我恨。”
“十皇子的事情,不定是因为这个。我作出如此决断,也并非心存怨怼。”纯懿见美岱说这样的话,也不免慌了神,立马开口补救道,“只是孩子们要过他们的日子,总不能一直背负着祖辈的旧事喘息不过气儿,这对他们不公平。”
“何况,富察家的孩子,本就可以仰仗孝贤皇后在皇上心中地位,稍稍于前程上有些裨益。虽这话确实上不得台面,却也是事实。古往今来,能有这样的关系走动,大概只有真正的端方君子,才能说自己耿直硬气不需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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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此决定,纯懿并不避傅恒。
她将这话原原本本说与傅恒听,后者听后沉默良久。
就当纯懿心绪不宁,以为傅恒并不同意,自己刚要松口作罢时,他却点了头:“这样也好。就如此办吧。”
他只说这样两句话,便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说下去。
纯懿不知他究竟内心作何想法,可是她犹豫几下,到底没有问出口,后来也就错失机会,再没有空隙给她提出疑问了。
乾隆十九年,纯懿诞下她与傅恒的第三个儿子。
这个孩子与他的两位哥哥一样,出生后即得乾隆皇帝赐名,便是福康安。
待福康安满月后,傅恒便带着他入宫向皇帝谢恩。
乾隆见着年幼的福康安便移不开眼,甚至破了规矩亲手抱了抱这孩子,直言此儿是福气德惠并存,往后堪为国之将才。
“傅恒,朕有一事,不知如何向你开口。”乾隆把福康安递给一旁伺候的内监要他抱下去,却不想孩子到了内监怀里便开始苦恼不休止。
乾隆下意识将他抱回来放在自己怀里,福康安竟就极有灵性地止住了哭声,引得乾隆也是分散了注意,连连大笑:“这孩子怕是与朕有缘分呐。怎得旁人抱他要哭,朕抱他倒是给朕面子。”
“皇上乃是仁主明君,小郎君自然亲近皇上。况且皇上是小郎君的亲姑丈,都是一家亲戚,小郎君认生人,心里却明镜儿般地知道要亲近皇上呢。”那内监是跟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的人,哪能处理不好这样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