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为傅恒妻(133)
纯懿垂眸,更显寂寥落寞:“有的时候,我总觉得,倘若我不是叶赫女郎、明氏女,是不是我身边的人都能过得更加轻松些?”
“阿玛与伯父身死,而当年牵扯进党争、夺嫡旧事的那些长辈相继离世,留下咱们这一辈的叶赫那拉氏后嗣,哪个不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旁人不必说,就说兄长与堂兄,他们二人难道不是存了一颗赤子之心,想要为朝廷建功立业吗?”
“我懂你的意思。”舒妃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去握纯懿的手,一片冰凉。
“我辈以德报怨,可他人又如何报我?倘若他本就丝毫不信我们,又何必纳你入宫?又何必将我许给傅恒?如今好了,富察氏的孩子身上,都要流着一半咱们叶赫那拉氏的血了,更无用提这叶赫那拉的血统里,竟还有从前九爷允禟的那一份。”纯懿扬眸冷笑,“可笑的是什么?可笑的是,福灵安与福隆安他尚且愿意花心思去遣人管教约束,将他们放到御书房里由专人教养,可对于亲生的十皇子,他却不闻不问,视如弃儿。”
“五姐姐——”
“最初我也并无怨怼之心。”纯懿敛下浑身戾气,抚着腕上戴的手钏,渐渐恢复面容的平和,“可他们总要逼着我做事,使我不痛快。好了,你如今也知,我并非真的看破此事,心境空明澄净。只是将这一身反骨藏得好,小心不露出马脚罢了。嘉贵妃所言,字字句句令我恶心透顶,可我不得不收敛性情,装出那副冷漠至极的嘴脸,才好避开祸事。”
“是我当初不该怀这个孩子。”舒妃叹气,眉眼间愁绪浓浓化不开去。
“莫要自责。”纯懿软了语气,温言相劝,“根本就不是你做错了什么。而是这些寻常的事情,落到那些错的人眼里,样样错、步步错、事事错。我也学着去解脱自己的心思,不欲为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俗事空惹忧愁。”
她合手拢住香炉上萦萦腾起的青烟,烟雾起初被她遮得严严实实,随后又从她的指尖飞快逃散而出,待她手挪开,青烟袅袅又显得很是悠然。
“为名利奔走算计,最是不值。有那些工夫,倒不如清静下来,睁眼好好看周遭风物。”纯懿起身,向舒妃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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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琇紧赶慢赶,到底还是未赶上乾隆十七年的腊月。
他入京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正月里了。纯懿领着福隆安去见他,在从前纳兰府外院的厅堂里,她看着福隆安给宁琇行晚辈礼。
“从前我离京时,福隆安不过三岁,如今也要有七八岁了吧。”
“过了正月新年,就是八岁了。”纯懿笑盈盈地说,“福灵安随他阿玛去了圆明园,待他回来后我再打发他来见你。”
“不打紧。我这外甥兄弟二人都是玉质金相,翩翩公子模样。”
“玉琳儿见了你还好?可有哭闹?”纯懿笑着打趣宁琇。
“玉琳儿初次见我,有些怯场,不过后来也就好了,昨儿傍晚我还领着他去街市上买了零嘴。”
“父子心性,是缘分早已定下,即使不曾见面,也不会损害这份天生的亲近孺慕。”纯懿温声说道,“当年你远走南洋,旁的人和事,你一样都不亏欠,可唯独对嫂嫂与玉琳,你是亏欠太多太深。”
“是。我本还不觉得如何,只是抱着玉琳儿看他低头弄手指,一副羞怯模样,我就觉得是对不起这个孩子,也对不起纳喇氏。”宁琇看了一眼福隆安,见后者眉眼清明端正,他才勉强继续往下说,“接下来这话福隆安只管没听到。”
“是。”福隆安后知后觉拱手称是。
“你只盼着当初没有因愧对伯母而娶纳喇氏过门吧。”纯懿看出宁琇顾虑,当着儿子的面直言不讳,“这话你也不必避着福隆安说,他不是小孩子了。何况,这话我也希望他能听听。虽然,我从未生出拘着福隆安的念头,只是他已被选为天家婿,就该从年轻时学着如何担起责任。”
“倘若我未娶纳喇氏,也许现在,她与我都会自在许多。”宁琇感叹道。
“择一良人而出适,往后余生,岁月静好。”纯懿淡淡地说,“这是天下几乎所有女郎的心愿。只是负心汉太多,痴情人太多,苦情人太多,总生出许许多多不如意来。”
“可是,既已结缘,就莫要空负这段缘分。无论是聚也好,散也好,总要妥帖周全,凡事皆出于善心本愿,而不可强求。你若是现在觉得孑然一身更好,那你就该与她说明白,也耐心听听她有什么诉求,有什么心愿。两相成全若是困难,也要尽量做让彼此都心满意足的选择。”
纯懿还是尽可能地劝说宁琇,让他们夫妇二人都能过得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