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为傅恒妻(128)
“福晋也是一样。她一直是沉稳端庄的,家宅中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我多过问,她都有条不紊地打理妥当。可这样多年下来,我与她之间没有什么情感,更多的是一种责任。她扮演着福晋的角色,我扮演着夫君的角色,看似是亲密无间、共同进退的夫妻,实则是两个冷冰冰毫无情愫的独立人。”
“这么多年,我无拘无束惯了。我有的时候跟着朋友出去游历名胜、探寻古迹;有的时候往紫禁城里递个条子报备情况后,就骑上马跑到科尔沁草原上去潇洒闯荡;有的时候带着一桩小差事下到江南去待上十天半个月。我觉得这样好不快意豪迈,早忘了还有妻儿在京城宅邸之中。”永恩捂着脸,一边说着,一边只觉得不堪面对从前的自己,“他们从不怨我,我也以为他们喜欢这样的日子。”
“你也没错。”纯懿回来了,离开几步远的地方,她忽然开口,“你也没错。昭樾与福晋从不怨你。他们知道那是你想要的生活,所以他们从没用妻儿的身份去约束你,去要求你,去限制你。他们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早就忘了自己最初想要的是什么生活。他们只能全盘接受你呈现给他们的一切。”
“叶赫那拉氏——”
“贝勒爷,你想问我什么?”
永恩眨了眨眼睛,似乎已经忘了最初找过来的目的。
不过他很快回想起来,只是面对纯懿方才略显咄咄逼人的言语,他露出几分犹豫:“我只是想知道,昭樾这孩子跟你学了多久的围棋。我看了看里面一局残局的解法,很精妙,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够想出来的方法。”
纯懿的声音很冰冷:“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吗?”
“不——我只是想知道更多关于他们的事情。你对我有意见,我看得出来,所以,过了今天,很有可能,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说话了。所以,我找过来,是想再听你说说关于他们的事情,什么都可以——如果不麻烦的话。”
傅恒看了纯懿一眼,征询她的意见。
纯懿轻轻颔首,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说出口的话,乍一听却与昭樾及吴扎库氏没什么关系:“你很喜欢下围棋吧。”
“你怎么知道?”
“果然和我想得没差啊。”纯懿自嘲般地轻笑了一下,“昭樾那孩子,大概是为了你才这样花心思去学围棋的罢。我从没见过一个孩子把课业之余几乎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这上面。”
“即便是我的孩子——福灵安与福隆安,他们也不怎么喜欢下棋。在真正展示出围棋这项活动的乐趣与精妙之前,你很难让一个年少的小男孩沉住气坐在那里一个多时辰研究一盘黑白棋局。可是昭樾不一样。”
“我曾经听福晋说起过,好像你每次在府中的时候,昭樾都会找你下棋。只是那时候他棋艺不堪,常常是缠着你下了一局,就被你挥挥手打发走了。他想要得到你的关注,才会想到要找我学棋。”纯懿看着永恩手里的棋谱,“因此,我觉得还是要把这本棋谱留给你。虽然这么说对你的确有点残忍,但比起你对这个家庭的忽略,对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对阿玛真挚情感的忽视,根本算不上什么。”
“纯懿——”傅恒出声,似乎是觉得纯懿这样说确实有些过分了。
“我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纯懿看向傅恒,“我对永恩贝勒有意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我能一吐为快,我觉得很畅意。他根本就不知道他自己作了什么恶事。他本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的。无论是昭樾还是吴扎库氏,我想她们本都或许可以不必离开人世的。”
“你在说什么?”永恩觉得自己对纯懿忽然的发难感到莫名其妙。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吴扎库氏已经对她的族人的到来感到不快了,他不能站出来为她说句话?不是人人都想在病重的时候看到阔别多年的娘家人的。尤其当那些所谓的娘家人是一群打扮起来的妙龄姑娘和居心叵测的太太们。她们这哪里是来探望亲眷的啊?这分明是一道道的催命符啊——”
“你说什么?吴扎库氏不想见到她娘家的族人?”
“是啊没错。你终于回过神来了对吗?”纯懿几乎是在无礼地斥责永恩了,“你尽管可以推脱,把自己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的。是啊,吴扎库氏从来没有跟你说过这话呢。即便是心里已经难过郁结得要酿成苦水了,可她还是撑着面上温润和婉的康乐模样,告诉你不要为她担心,她会好起来的。才怪!”
“她不告诉你,是因为你们两个之间毫无信任可言。她时时刻刻防备着你,觉得不能在你面前展现出一丝一毫的怨怼与糟糕模样。你没有给她安全感,她无法信任你,无法什么心里话都跟你说——我现在甚至很怀疑,你们成婚以来这么多年,她到底有没有对你说过哪怕一句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