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与她(18)
扶着古铜色门把的是只骨相修长漂亮的手,在话声里一根根松开。它的主人靠在门上,漆黑的眼沉沉地把房里沙发上的女人看了几秒。
然后他低下头,喉结轻滚,从嗓子里慢慢哼出一声笑。
门被放开了。
人却也大喇喇地走进来了。
兴许是疯子那眼神实在过于暴露本质,女侍者第一反应就是往身侧一迈,警惕地半挡在沙发上的林青鸦身前。
“先生,您不能——”
盯得好好的人突然被挡住,唐亦皮鞋骤停,眼底情绪一秒就凉下来。
薄唇轻轻扯起个弧度。
“滚开。”
他知道林青鸦看不见。
隐忍过整晚,此刻唐亦眼里阴沉戾气又疯的情绪终于不再遮掩。
女侍者被那一眼冻得僵停,但职业道德让她绷住了,尽管声音微颤:“先生您……您再这样,我就要报警了。”
“你报。”
疯子两根修长手指一并,从西服上衣的内袋里夹出手机,往女侍者眼前重重点了下。
他眼里笑意更疯,勾翘泛红的眼尾仿佛深情——
“现在就报。来。”
“……”
女侍者几乎不敢再对上那人的眼,咬牙抬起来去拿手机的手都微微地颤。
“抱歉。”
很突然的,一声极轻、也极温柔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女侍者没来得及回神的那一秒里,她看见面前那个疯子的笑容突然僵在眼底,然后掺入一丝狼狈的慌乱。
竟是疯子先避开眼。
他低下视线,像不敢叫那人看见自己眼底的狰狞。
女侍者吓得发凉发抖的手腕覆上柔软的温度,她抬到半空的胳膊被人拉下来。
白衣长裤的女人走到她身前,轻声说:“我们认识的,我可以处理。”
女侍者回过神,显然不信:“小姐你你不要逞强,我们餐厅有保安的,可以把他从你面前赶——”
疯子蓦地抬眼。
就这一秒里,他眼尾红透了,像被戳到什么死穴,眼神凶狠得要噬人一般。
而同一刻,林青鸦就仿佛有所预料,恰往两人中间拦了半步。她对女侍者的眼神更加温柔且安抚。
“真的没关系,请相信我,好吗?”
在那春水一样潋滟温柔的眼神里,女侍者迟疑地慢慢点下头去。
“那我,我就在门口等您。有什么需要您直接开口就行。”
“谢谢。”
“……”
美人的吸引力不分性别,温柔更是最无法抵抗。
女侍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连“不客气”都忘了说,就快步走去门外。不过她特意没关门,和那个男侍者一起站在门口警惕地提防里面的“疯子”做出什么事情来。
房门半敞。
房间里倒是只剩两人。
林青鸦没回身,也没去看身后的人,她弯腰拿起云纹大理石几台上放着的清洁毛巾,白绢束起的缎子似的长发就从她薄肩上滑下来。
林青鸦视线从长发发尾落到脚踝,那上面红酒痕迹还湿漉漉地在。
就在她这秒的迟疑里,手中一空——
毛巾被拿走了。
林青鸦微微抬脸。
安静下来的疯子却垂着眼没看她,拿过毛巾以后他弯膝蹲下,指节把白毛巾攥得用力,擦拭在她脚踝处的力度却极端相反地轻柔。
甚至是小心翼翼的。
林青鸦恍惚了下。
七年不见,那个十八岁的少年似乎又长高了许多,黑发更卷了点,五官越来越像那张老照片上、美得惊艳却也过分艳丽的女人。
肤色好像都更白了,白得有点冷。
明明她是亲眼看他也陪他从十二岁到十八岁,但突然就好像陌生人,连名字都没办法叫了。
不过也对。
那时候他还是毓亦呢,流浪狗似的在琳琅古镇那个小地方摸爬滚打,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罪都受过,总是污脏,狼狈,满身伤痕,还会拿小狼崽一样的眼神瞪她。
没含金汤匙,更不是什么唐家的太子爷。
“……坐去沙发上。”
绷得情绪梆硬的声音拉回林青鸦的神思。
她蓦地醒神。
那块白毛巾已经染了酒渍,她脚踝上则被擦得干净,只剩细带低跟鞋束着的脚背和脚心,还湿漉漉的。
林青鸦微微俯身:“谢谢,我自己——”
“你再说一个谢字。”
疯子的声线低下去,他半蹲半跪在她身前,攥着毛巾的左手横在膝上,说话时抬起头仰望林青鸦。
眼底那点阴沉压了压,但没能全压住,于是还是透出点戾气的笑——
“再说,我就去把你那个未婚夫,从28楼扔下去。”
“……”
“不坐,也扔下去。”
“……”
林青鸦轻皱眉。
皱眉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