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侠心(17)
“秦天显然也没料到这种局面,更知群豪出于同情,已站在金石派一边,可谓众怒难犯,便道:‘如今逆徒业已伏法,我等已然完成使命。徐师伯虽御下不严,却以死维护金石派清誉,实为英雄好汉所为,足让后生敬佩。这箱军械刀剑,原是金石派之物,今日烟火派完璧归还,唯望你们用于正途,日后咱们江湖再见,还是好兄弟、好朋友。’说罢向徐允常遗体躬身一拜,带着烟火派门人离开。金石派弟子人人怒目相对,却因师父有言在先,又有这许多人见证,未敢加以阻拦。那林镖头本是烟火派请来之人,唯恐金石派打击报复,也急急跟着走了。”
“烟火派一走,在场群豪都像松了一口气,知道避开了一场恶战,不必惹火烧身。新任掌门曹铭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他连忙吩咐门人收拾两具遗体,又说了些场面话,打发群豪离去,并请少林、武当两派僧道留下,好设立斋醮,超度亡灵。群豪闻言,默然离去。同为五行盟派的钟如龙、孔彦缙、苏义妁则上前说了几句安慰话,略表关心,也即退去。我就随着丫鬟家丁收拾桌椅酒具,这也是我当时唯一可做的事了。好好的亮剑大会,竟是这般收场。”
听到此节,杨乐康也不胜唏嘘,但觉此事尚有诸多疑团,一时却说不清道不明,又想起自己还有身世之谜未解,便问:“那爹爹呢?后来他怎样了?”
杨珍续道:“往后七天,金石派备好棺椁盛殓,又请僧道做了数坛功果道场,超度生天。后又择吉日良时,出丧安葬两人。那几日他心情低落,一言不发,我知他痛失恩师,愧疚自责,不忍多加打扰,只盼他早日振作。其余门人也对我俩态度冷漠,避而远之。又过了几天,一切仪式终了,事情告一段落。某天早上我一觉醒来,却发现他不见踪影,硬着头皮问他的师兄弟,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我心知不妙,翻转整个湛卢山,想要寻找他的踪迹,也曾向他的师兄弟求助,但他们大概恼恨当日他慷慨赠剑却弄巧反拙一事,下山两年也不知干过什么,无法和私卖军械一事撇清干系,令金石派被天下英雄耻笑,均显得漠不关心,只道还有要务在身,他要走便走,谁也管不着。我无可奈何,也难以自留,只好收拾告辞,孤身寻找。就这样找了五日五夜,我在山崖底下一块荒石,远远望见他平日所穿衣衫。我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走近一看,但见衫下有一具巨大的腐尸,在烈日下发出恶臭,苍蝇围着不停在飞,头颅却不知去向,只怕是山林中鸟兽众多,早被秃鹰豺狼吃了个干净。衣衫旁又放着一封血书。”
说到此节,杨珍从衣物贴身处取出一块旧布,上面粘着一张写有红字的破纸,却见笔迹刚劲,颇有粗豪之气。杨珍把旧布展开放在桌面,一字一句背道:
吾妻杨珍:
见字如面。
你我虽无夫妻之名,但有夫妻之实,请容许我这般唤你,也是唯一一次。
当日你不顾一切,愿随我闯荡江湖,至今已有两年。在此期间,我们经历不少愉快时光,留下种种美好回忆。但最近发生的一切,让我十分后悔,把你带进了这个人心险恶的江湖,而我却无力改变。
恩师待我恩重如山,情同父子,他既因我而死,我亦不想独活,更无面目再见同门师兄弟。请原谅我的懦弱自私,就此离你而去。只盼你早日忘却这段露水情缘,再觅寻常人家,过上平凡日子,不再踏足江湖。
过往一切也会如这血字一般,随风而逝。
姜志绝笔
年月日
尽管事情已过去十五年,但念及此节,杨珍仍难免悲从中来,声音哽咽。只听她又道:“这块布上粘着的,便是当年那封血书。姜志便是你爹姓名,你原应姓姜。后来血字风干模糊,我便用朱砂笔一笔一划重新描写,粘在这块布上贴身带着。这是后话。当时我看到此情此景,只觉手足发冷,一阵恶心,晕倒过去。”
“待我醒转之际,发觉自己身处附近一间茅屋,屋内坐着几位绿衣女子,正自摆弄草药。我认得当中一位年纪稍大的妇人,正是百花帮帮主苏义妁。百花帮也是五行盟派之一,奉古代神医扁鹊为祖师爷,门下却多为心灵手巧的女子,少收男子为徒,精于医药之理,擅长医术和用毒。须知江湖凶险,损伤难免,是以武林正派人物,多把闺女送往百花帮学艺,以防不时之需。听苏帮主说,她们当日下山后,心想难得来到福建,便在附近租下一间茅屋,找寻研究奇花异草,一待便是半个多月,却碰巧遇到我晕倒在崖底。她们在亮剑大会上见过我,又看见那具腐尸和那封血书,明白发生何事,于是出手救我,并就地埋葬他的遗体,立了块小木牌纪念,将他的遗物收好还我。”